我旁敲侧击地问过房东太太一次。“那镜子啊？老物件了，谁知道呢，反正我接手这房子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了。”她忙着清点我交的租金，头也没抬，“以前租客？没听说有啥事啊。哦，对了，有个小伙子住过一阵，后来好像是工作调动，急急忙忙就搬走了。”她随口补充的这句，像根细小的冰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甚至壮着胆子，仔细检查过镜子背面和两侧的墙壁。镜框沉重得超乎想象，一个人根本挪不动分毫。墙壁是实打实的砖墙，冷硬厚实，敲上去闷闷作响，绝不像藏着夹层的样子。镜子背后紧贴的墙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没有暗门，没有孔洞，什么都没有。排除了物理上的机关，那股寒意却更重了，沉甸甸地坠在心底——那延迟，究竟从何而来？
真正将我拖入恐惧深渊的，是那个加班的深夜。
项目临近收尾，熬到凌晨一点多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公寓。整栋楼寂静无声，只有我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开了灯，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只想赶紧洗漱睡觉。我踢掉高跟鞋，赤着脚，像一缕游魂飘进浴室。
灯光惨白，把浴室里每一块瓷砖都照得清清楚楚。巨大的镜子像一块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横亘在眼前。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它，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活物。我弯下腰，双手掬起冷水用力扑在脸上，试图浇灭熬夜带来的燥热和昏沉。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我直起腰，伸手去够挂在旁边的毛巾。就在手指即将碰到毛巾柔软绒面的那一刹那——
眼角的余光，被镜中的景象死死攫住了。
镜子里那个“我”，那个顶着一头乱发、脸上还挂着水珠的倒影，并没有随着我直腰的动作而直起身体。她，还保持着弯腰掬水的姿势！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时间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我像个生锈的机器，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声，极其缓慢地、一格格地，试图转动我的头，想正面看向那面镜子，想确认那可怕的一幕。
然而，在我转头的动作完成之前——
镜中那个弯腰的“我”，动了。
她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猛地抬起了头！那张被水打湿的脸，在镜子里清晰无比地转向我。她的动作快得诡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脖子扭动的角度大得惊人。紧接着，镜中那张属于我的脸上，嘴角开始向上咧开，肌肉牵动着，扯出一个巨大、僵硬、弧度极其夸张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死死地锁定了镜子外面、真实世界里的我！
而那时，现实中的我，脖子才转到一半，脸还朝着毛巾架的方向！我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向镜面！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狭小的浴室里疯狂撞击回荡。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猛地一拧！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后猛退，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逃离那面镜子，逃离镜子里那张狞笑着的、属于我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