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看向杨明宇。
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嘴角瞬间绷紧,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起惊愕、慌乱,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狼狈和难堪。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什么:“玉珊……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赵玉珊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噔噔噔几步冲了过来,带起一阵浓烈的香水味,呛得人头晕。她看也没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目光像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杨明宇身上,“说你在这山沟里乐不思蜀?说你对这个满手鱼腥味的乡下丫头动了真心?!”她嗤笑一声,声音尖锐刺耳,“杨明宇,你做梦!别忘了你杨家的纱厂靠的是谁!没有我爹,没有我们赵家,你们杨家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话,字字诛心,也字字清晰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纱厂,赵家,市长千金,联姻。原来如此。原来他所谓的“散心”,所谓的“跟我去省城”,所谓的“好好待你”,不过是少爷闲极无聊时的一场消遣,一场建立在利益联姻基础上的、危险的游戏!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刚刚还因那口蛋糕和那句“跟我走”而泛起的甜意,此刻全化作了穿肠毒药,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屈辱、愤怒、被欺骗的痛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还剩小半块的、甜腻的西洋点心。那金黄的色泽,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此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扬手,狠狠地将那油纸包连同里面软塌塌的蛋糕,用力砸在地上!
“啪叽”一声,金黄的奶油和红色的果酱在黄土地上溅开一片狼藉,像一滩丑陋的、被踩碎的梦。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赵玉珊和杨明宇都惊了一下,目光齐齐转向我。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目光掠过杨明宇苍白慌乱的脸,最后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亮闪闪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洋表。我猛地想起几天前,他送我那个银镯子时的情景。
也是在这鱼塘边,夕阳熔金。他握着我的手,眼神滚烫,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银镯子套上我的手腕。那镯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的。他说:“三三,这个……不值钱,但……是我一点心意。你别嫌弃。”当时我心跳如鼓,只觉得那镯子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原来,这“不值钱”的心意,不过是少爷随手打发乡下姑娘的玩意儿!和他手腕上那块真正的“值钱货”比起来,轻贱得可笑!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我一把撸下腕子上那个还带着体温的银镯子!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像握着烧红的烙铁。
“杨少爷!”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淬了冰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您的心意太贵重了!我这乡下丫头……配不上!”
话音未落,我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银镯子砸向鱼塘边的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