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市长千金呢?订婚呢?无数个疑问瞬间冲上脑海,搅得我一片混乱。但随即,那被欺骗、被玩弄、被当众羞辱的痛楚和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疑惑。

“三三!你快上来啊!水里冷!”翠翠还在焦急地喊。

我猛地回过神,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他还敢来?!他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以为他是谁?落魄了?后悔了?就想回来继续招惹我?把我三三当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冰冷的潭水刺激着神经,屈辱和愤怒像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我非但没上岸,反而弯下腰,捡起掉在水里的铁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一铲带着腥臭味的黑泥,朝着岸上那个身影的方向用力甩了过去!

“滚——!”

黑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丑陋的弧线,“啪”地一声,并没有砸中杨明宇,而是溅落在他身前几步远的黄土地上,溅起一片污浊。

杨明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泥点溅到了他沾满黄泥的裤脚上。但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任何难堪或倨傲的神情。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泥点落在身上,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我,那琥珀色的眼底翻涌着更加浓烈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三三……”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我……我回来了。”

“回来?”我站在冰冷的塘水里,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我的声音却比塘水更冷,带着尖锐的嘲讽,“杨少爷这是唱哪一出?金丝笼子关得不舒坦?又想起我们这穷山沟的野趣了?”

我的目光扫过他落魄的衣着,扫过他瘦削憔悴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还是说……被市长千金扫地出门了?走投无路,想起我这乡下丫头好糊弄,想回来讨口饭吃?”

杨明宇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起剧烈的痛楚和难堪,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固执地、甚至带着点摇尾乞怜般的姿态,向前踉跄了一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腔调:

“三三,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他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崩溃般的宣泄,“什么市长千金!什么家族联姻!都是狗屁!是枷锁!是牢笼!是我爹娘硬塞给我的催命符!”

他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烧着疯狂的火:“我回去就把那破婚约撕了!砸了!金鱼缸?哈哈!我连带着那镶金嵌玉的富贵窝都砸了!”他指着自己身上破旧的粗布褂子,情绪激动,“你看!我什么都不要了!纱厂?继承权?狗屁!通通见鬼去!我杨明宇不稀罕!”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了许久的愤懑和痛苦全部倾倒出来:“我跟我爹娘吵翻了!他们断了我的钱!赶我出门!好啊!正合我意!我一路走回来的!走了整整一个月!鞋子磨破了三双!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溪水!困了就睡破庙!我不在乎!只要能回来!只要能回到这里!只要能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