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昏的沙尘像锈色的海浪,从城门扑进来,吞没了青函城的每一条巷道。风里夹着铁屑味和沉闷的鼓声,三声,间隔如同刀尖刮在心头。那是征召的信号,却在今日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寒意。断刀在我掌心微微颤动,像是在替我预感——这一次,轮到我了。

南荒州的青函城,总是被风沙包裹着。城墙龟裂,像一条年老的龙趴伏在荒漠边缘,眼看着自己的一片鳞一片鳞被剥落。街上的行人很少抬头,他们低着头躲风,也躲过那一双双巡逻亲卫的眼睛。

我蹲在破器坊的炉边,抬锤打在一柄断裂的长枪上。火星溅在袖口,烫出一个黑洞。我修补的不是别人的兵器,而是自己的刀——那柄从父亲遗物里找回来的断刀,名叫逆鳞。它缺了近三分之一的刀锋,脊上刻着细密的暗纹,我看不懂,却习惯用油布每天擦拭。

炉火里,铁块的气息混着煤味,像是堵在胸口的闷气。修刀只是借口,我需要攒够几个灵铜去赎回家族宗祠里的龙脉碑契约。那碑,是林家最后的体面。

门外传来粗嗓子喊我名字,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石狂。他个子高得像城门楼,肩上扛着一袋灵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烬子,欠我的酒钱打算什么时候还?”他跨进门,却顺手把那袋米丢在我脚边。

“等我活过下个祭礼再说。”我回了句,声音淡淡的。

石狂的笑意一瞬间敛了下去。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青函城有个规矩——每隔几年,城中要送出一定人数去参加龙祭试猎。名义上是试炼,实际上是祭坛献祭的选拔。名单早已内定,城鼓三声敲下,谁的名字被宣,就等于踏进了坟门。

我们正说着,巷口忽然传来鼓声。第一声像闷雷,第二声压得炉火都抖了抖。第三声响起时,我心头猛地一缩。

不多时,一队黑袍亲卫踏着铁蹄进了巷子。为首的是祁寒川的心腹,肩披玄霜纹甲,手里捏着封蜡名单。

“林烬,出列。”那人冷冷开口。

我手里的锤子顿了一瞬,石狂的手已经按上了我的肩。他用力摇了摇头。

黑袍亲卫走到我面前,把封蜡塞到我胸口。封蜡上,烙着我家族的徽记。压得很深,像是在提醒我——这是命。

我指尖一抠,封蜡裂开,一纸名单滑落。第一行,龙祭试猎第一批祭民:林烬。

纸张的背面,却夹着一张被火边烤焦的碎纸。上面用父亲的笔迹歪斜写着:别信他们,龙祭是杀局。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父亲被宣告死于试猎十年,遗体无存。我从来没怀疑过真相,直到这片纸像烫手的煤落在我掌心。

石狂在我耳边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眼神却在逼我冷静。巷口那队亲卫已经收起名单,准备离开。一个年轻的影子却从街角闪过,是白简——他动作快得像一只猫,把一个小纸包塞进我手里就转身消失。

纸包很轻,里头是一枚青铜令符,还有一张手绘地图。地图上的红线直通城西的灰湾遗迹,旁边歪歪写了两个字:机会。

亲卫走远后,石狂把门闩上,目光沉沉看着我:“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