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答,只是摊开那枚令符。它的边角磨得很钝,显然不是新物。青铜表面刻着一枚龙首,龙眼处有一条细细的裂纹,像是被人故意敲过。
我转身去炉边,把令符放在炭火上烤。热力逼出裂纹里的黑色粉末,粉末一接触空气,就散发出刺鼻的腥气。那不是普通的铜锈,而是残留的血灵——真令符的标记。
父亲的纸条、白简的地图、真令符,这三样东西在我掌心堆成一座沉甸甸的山。我抬起头,看着炉火上方翻滚的热浪,第一次在心里清晰地描出一个念头——我要活下来,不只是为了自己。
屋外的风声渐渐变了,像是远处有雷滚来。炉火摇曳间,我隐约听见一声极轻的鸣响,不是来自空气,而是来自断刀。它在我的手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催促我。
我走到门口,推开木门。黄昏的沙尘像锈色的浪一波波扑来,街上的人全都缩在墙根。我迎着风沙,紧紧握住断刀的刀柄。
远处的城楼上,铜钟重重撞响,长声回荡在空荡的天穹。那声音之下,我低声对自己说:“七天,三枚令符。无论谁挡路,我都要走过去。”
风沙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锋。我抬脚向城西走去,背后传来石狂沉重的脚步声,像一座山跟着我。灰湾的方向,天空乌云翻滚,像有什么巨兽在那等着我们。
我不知道那里面会遇见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我知道,如果不去,就连被埋在沙土里的机会都没有。
断刀在鞘中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咆哮。
腐海的风带着湿腥的气味,从城西的裂谷口一阵阵扑来。夜色已经沉下去,青函城的灯火隔着风沙显得昏暗而遥远。我站在谷口,手心的令符被汗水濡湿,冰凉得像一块石。
七天。必须在七天之内集齐三枚真令符,否则我不仅会上祭坛,还会连同母亲、族人一起被绑在龙脉台上,化作灰烬。
石狂把背后的布袋扔在地上,哗啦一声,露出几件粗陋的武器和干粮。他看着我,眼神像是在问,要不要真的走这一条路。
我没说话,从袋子里挑了一把短矛背上,又摸了摸断刀的刀脊。刀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不知是光影错觉还是它在回应我。
“你确定不从官道绕过去?”石狂低声问。
我摇头。官道两侧布满巡逻亲卫,不到城外三里就会被拦下。唯一的路,就是腐海——那片长年积水、遍布腐木和沼气的低谷。走得快,天亮前能到灰湾遗迹;走得慢,就可能变成沼泽里的枯骨。
我刚踏入谷口,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苏槿。她换下了医者的浅色长衫,披着一件乌青色的斗篷,手里提着一个小药箱。
“这东西吃了能压制毒气。”她递来一粒青色药丸,目光却没看我,只是盯着断刀,“你要去灰湾,可能回不来。”
我接过药丸吞下,苦味立刻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像燃起了一团冷火。我问她为什么帮我,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
腐海的第一步总是最难。脚一踩进去,厚厚的水苔立刻溅出黑水,味道像腐烂的兽皮。风声被吸进低谷,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见脚下的水声和偶尔传来的气泡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