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灵墟堂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阴雨天的湿风。 收藏家抱着包裹的手指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血管,丝绸包裹滑落的瞬间,我左眼的镜片泛起冰雾。 展开的是件血红暗纹的旗袍,鸟的眼睛却由上百颗人眼组成。 “它每晚都在衣架上转方向对着我……”男人声音发颤。 七天后新闻播报收藏家吊亡,而我悄悄翻开《异物谱》。
我叫陆隐,这家灵墟堂是我祖上留下的生意。
《血色旗袍》
雨点砸在灵墟堂蒙尘的橱窗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陈年的泪痕。我坐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缺失食指的地方——那里传来针扎般的隐痛,比任何天气预报都准,提示着将有带着“东西”的人上门。古董座钟沉闷地叩击着下午四点的钟摆,就在余音将散未散之际,糊满水汽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股裹挟着腐烂落叶和地下通道腥气的湿风灌了进来,带着深秋雨水的寒意。
站在门口的男人像一幅被雨水洇开的褪色旧画。他四十岁上下,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身上穿一件旧但考究的灰色羊绒开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丝绸包袱。那包袱是暗绿色的,像是某种陈年老缎,被他毫无血色的手指死死抓住,指节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店内的光线似乎比刚才更暗淡了几分。我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左眼夹着的琉璃镜片。温润的镜片贴着眼眶,瞬间,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滴进了墨汁的清水,开始缓慢地扩散、扭曲。空气里飘浮起肉眼看不见的灰色丝絮,那是沉淀的、属于物品的记忆尘埃。而来自包袱核心的影像更加鲜明——一个女人模糊扭曲的侧影,伴随着刺耳的、绸缎在巨大张力下濒临撕裂的声音。
“欢迎光临灵墟堂。”我站起身,声音平静。
男人像是被这声音刺了一下,猛地抬眼看向我。他的眼神空洞麻木,眼皮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仿佛很久都没有合过眼了。
“我……有件东西,”男人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个字都吐得很艰难,“想请您看看。”他似乎有些站不稳,向柜台走来时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和深陷的太阳穴流下,沿着脖颈滑入衣领,他却毫无知觉。
他终于停在柜台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暗绿色的丝绸包袱放在了斑驳发黄的酸枝木台面上。包袱落下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仿佛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又或者是那层丝绸本身就沉重如铅。
“一件……旗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解开了包袱外面系着的、同色系的丝绦。那双手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解开的动作笨拙而缓慢。丝绸布料一层层铺展、滑落,如同卸去陈旧却华丽的戏服。
我的左眼透过那枚冰冷的琉璃镜片,清晰地“看”到雾气更浓了。细小的冰晶凝华在镜片内侧,视线里那些漂浮的记忆尘埃疯狂地旋转起来,一个刺目的核心正在显现。
当最后一层柔软的丝绸从包裹物上彻底滑落时,那件旗袍终于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店铺昏黄的灯光下。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那是一件血一样的旗袍。底料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暗红,像是沉淀了太久岁月的血渍,在光线下呈现出某种深沉的、接近于墨色的质感。但这只是背景。最为恐怖的是它身上的刺绣——通体满绣着姿态各异的鸟雀。凤凰昂首、百灵振翅、麻雀啄食……用的是最传统的苏绣针法,本该是栩栩如生、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