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像溺水的光,浮在澜城的夜色里。街口的风裹着雨意,吹得我手里的快递盒发凉。没有寄件人,没有回邮地址,胶带撕开的那一刻,一张泛黄的照片从中滑落——画面模糊,中央是一个背影,肩膀微微前倾,像是正要转身。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六个字:看清他们的眼睛。
我不认识寄件人,但照片里的背影,却让我在心里狠狠一沉。三个月前,一桩被定性为意外的职场死亡案,就是在那个背景下结束的。而我——正是报道这起案件的人。
澜城的秋天,总是来得又急又狠。天刚入夜,湿冷的风就开始沿着街道钻进人的骨缝里。我缩了缩肩,提着电脑包走进小区,脚步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回音。楼下便利店的霓虹灯坏了一截,只剩下几个字在闪,像没合上的眼睛。
电梯停在二十七层,我的手里多了一只小巧的快递盒。它就安静地放在信报箱上,连快递单都没有,只有一圈粗糙的透明胶带。起初我以为是谁落下的,犹豫了一秒,还是拿了回家。
我习惯先洗手,再泡一杯黑咖啡,把新闻台的滚动条调到静音,这才坐到餐桌前。刀片划开胶带的瞬间,咖啡的苦香还没散开,一张照片便从盒中滑落,轻飘飘落在桌面上。
那是张略显陈旧的彩色照片,背景是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中央的背影让我感到一阵熟悉——肩线有种难以形容的疲惫与倔强交织。可真正让我背脊发凉的,是照片背后的那行字:看清他们的眼睛。
我盯着那六个字,想起了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那时我还在跟进一桩职场死亡案——某知名地产公司财务部经理,从二十六楼的会议室窗口坠落,当场身亡。警方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出结论:自杀,无他因。
可我记得,那场葬礼上的泣声里有一种诡异的沉默。他的妻子低头不语,公司的同事一个个回避我的镜头。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新闻调查并不是单纯的事实传递,而是一场看不见底的深渊试探。
我从抽屉里翻出放大镜,仔细端详照片。背景的玻璃幕墙确实是公司总部的特有造型,时间大概是午后,光线角度和三个月前案发当天的气象吻合。而那背影,若我没看错,正是死者生前常穿的深灰色西装。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72小时后,他们会抹掉一切。
咖啡的苦味瞬间变得涩口。我盯着那行字,脑中飞快翻查着所有相关的联系人、证人、资料。但那案件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封口,我当时提交的深度报道被压在编辑部的公文包底,理由是“舆论风险过高”。
谁在这个时间点重新把它推回我面前?他们的“抹掉一切”是指证据,还是人?
窗外的风呼啸着卷起一阵细雨,敲在玻璃上,像一连串细密的指节敲门。我下意识关掉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向楼下看去。小区的入口处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隔着雨雾,我看不清车里的人,只看到一根明灭的烟头。
夜色像一张巨大的湿网,正一点点收紧。
我想到了苏简。我们大学时是新闻社的搭档,毕业后他去了网络安全公司。三年前,因为一次越界调查,他被迫辞职,从此性情变得更沉默。但他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在短时间内追踪匿名信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