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日后,黄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皇城上空,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狂风卷着尘土和枯叶,在空旷的宫前广场上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呼号。

三十具精铁打造的囚笼,如同三十头沉默的巨兽,冰冷而狰狞地矗立在广场中央。粗如儿臂的铁条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顶端那拳头大小的孔洞,像一张张贪婪而冰冷的嘴。这是李庸的“杰作”,如今,成了为他和他家族准备的坟墓。

禁卫军如同黑色的铁流,无声地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甲胄森然,刀枪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狂风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远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铁链拖曳在青石板上的刺耳摩擦声由远及近。李庸,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的礼部侍郎,此刻像一头待宰的肥猪,被两名魁梧的禁军反剪着双臂,粗暴地拖行而来。他身上的绯色官袍早已被扯烂,沾满泥污,曾经红光满面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极度的恐惧,涕泪口水糊了满脸,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几乎是被架着前行。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被粗大铁链串联起来的人群。白发苍苍的老者,衣饰华贵的妇人,懵懂无知的孩童,惊恐万状的青壮……哭声、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绝望的海洋。昔日煊赫的李氏九族,数百口人,此刻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在禁军冰冷的目光和刀锋的逼迫下,被驱赶着,走向那排闪着寒光的铁笼。

“陛……陛下!陛下开恩啊!”李庸被拖到广场中央,距离那冰冷的铁笼仅有数步之遥时,仿佛被那寒气激醒,爆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他挣脱了禁军的钳制,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额头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磕得砰砰作响,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泪水流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猪油蒙了心!陛下!求您!求您饶了臣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陛下!求您开恩!开恩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赵桓端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龙椅上,玄色龙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居高临下,冷漠地俯视着广场上这出人间惨剧,如同俯视蝼蚁。李庸的哭嚎,李氏族人震天的哀求,如同背景的杂音,丝毫未能撼动他眼中的冰寒。

“李爱卿,”赵桓开口了,声音穿透狂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最尖锐的嘶吼更令人胆寒,“半年前,你在此殿,向朕献此‘廉洁考舍’。”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沉默的铁笼,如同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你说,此笼断绝内外,蚊蝇难入,锁闭七日,饥渴自省,乃‘釜底抽薪’之策,可保考场朗朗乾坤,可令寒门学子……‘铭记恩德’。”

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暴怒意:“那么今日!朕就用你这法子,来审一审你这桩‘清正廉明’的大案!看看你这断绝内外、蚊蝇难入的‘廉洁考舍’,究竟能不能关住你李氏九族上下几百颗贪墨肮脏的黑心!看看这七日饥渴,能不能让你们也‘铭记’一下,那些被你们活活饿死在这铁笼中的举子,临死前究竟是何等‘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