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官李庸……收受巨贿……泄题鬻爵……涉案银两逾……百万……”
“廉洁考舍”!
赵桓的脑海中,瞬间炸开半年前勤政殿上的那一幕。
彼时春风和煦,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艳。礼部侍郎李庸,一脸“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的忠臣模样,在他面前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陛下!科举取士,乃国朝抡才大典!然则舞弊之风,屡禁不绝,实乃心腹大患!臣痛心疾首,夙夜难寐……” 李庸激动得稀疏的眉毛都在抖动,他挥着手,两个小太监吃力地抬上一个蒙着黑布的东西。黑布揭开,赫然是一座寒光闪闪的精铁囚笼模型!
“此乃臣呕心沥血所创——‘廉洁考舍’!”李庸的声音因亢奋而拔高,“以精铁铸造,仅容一人直立!考生入内,即由衙役落锁,断绝内外交通,莫说夹带传递,便是蚊蝇亦难飞入!更兼锁闭七日,断绝饮食饮水!陛下试想,腹中空空,饥渴难耐,纵有千般作弊心思,又有何余力施展?唯有摒除杂念,全神贯注于考题!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以七日之苦,换一生功名之清白!寒门学子,必当感念陛下与朝廷恩德!此法若行,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科场弊案,自此绝迹!”
当时,赵桓虽觉得此法过于酷烈,但见李庸言辞恳切,一副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模样,加之朝中关于科场舞弊的奏报确实层出不穷,他竟鬼使神差地……允了!
“廉洁考舍”……好一个“廉洁考舍”!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感念恩德”!
“哈……哈哈……”赵桓看着密报上“李庸”二字,喉咙里滚出几声压抑至极的、如同困兽受伤般的低笑。怒到极致,竟只剩下这荒诞的、令人齿冷的笑意。他猛地将那份密报攥紧,坚硬的纸页边缘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三十具铁笼!三十条活生生的性命!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怀揣着唯一一丝改变命运希望的贫寒子弟,满心以为踏入了朝廷公正的殿堂,却被他们无比信任的“清官”主考,亲手推入了他精心设计的、名为“廉洁”实为炼狱的坟场!在狭窄、冰冷、黑暗的铁笼中,忍受着刻骨的饥饿和干渴,在绝望中用手指抠挖坚硬的铁壁,直至指甲剥落,骨节碎裂,最终在无边的痛苦中,无声无息地腐烂!
而李庸!这个口口声声为国除害的忠臣!此刻想必正躺在堆金砌玉的温柔乡里,搂着用寒门举子血肉换来的美妾,数着沾满人命的银票!
“李庸!”赵桓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震得笔架上的玉管笔簌簌掉落。“好!好得很!你给朕的这份‘大礼’,朕收下了!”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狂暴的、足以摧毁一切的雷霆之怒:“影七!”
“臣在!”影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中阴影处。
“即刻锁拿李庸!阖府上下,鸡犬不留!九族之内,无论亲疏远近,凡沾亲带故者,给朕一个不漏地抓起来!”赵桓的声音如同极北的寒风,刮过空旷的大殿,“另外,传旨工部!将那三十具‘廉洁考舍’,给朕原封不动、连夜从江南运回来!就摆在——宫门前的广场上!”
“遵旨!”影七的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黑暗,只留下殿内令人窒息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