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那双总是盛满冰冷算计和恨意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近乎恐慌的茫然,在他瞳孔深处剧烈地翻涌。
“……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破碎不堪,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甚至有些仓皇地看向我,然后又猛地转向忠叔,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你说……她怀孕了?”
“一个多月了!”忠叔的声音带着哭腔,悲愤地控诉着,“陆沉舟!那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现在……现在没了!被你亲手冻死在雪里了!你满意了?!”
“轰——”
陆沉舟像是被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曾冷漠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赤红一片。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悔恨和近乎崩溃的茫然。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看清这场他一手导演的悲剧。
病房里只剩下忠叔压抑的啜泣声和我自己微弱却无法停止的、无声的泪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陆沉舟撑着墙壁,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我的床边。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着我。
他伸出手,那只曾经捏碎我下巴的手,此刻却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或者抓住我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猛地别开了脸。
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
他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冰冷的空气中,离我只有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空气凝固了。
他眼底那片翻涌的赤红痛苦骤然凝固,随即被更深、更沉的黑暗覆盖。
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紧紧攥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悔恨、挣扎,还有被拒绝后本能涌起的、属于陆沉舟的阴鸷。
最终,他没有再说一个字,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大步冲出了病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整条走廊似乎都在颤抖。
……
我在医院住了整整两周。陆沉舟没有再来过。
忠叔带来了所有我需要的东西,也带来了一个名字——沈聿。
“沈先生……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忠叔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放在我床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小姐,老沈总……他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
沈聿,父亲生前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助手。父亲“畏罪自杀”、沈氏破产后,他就神秘失踪了。没想到,他一直在暗中调查。
我颤抖着打开文件袋。里面的纸张有些泛黄,带着岁月和秘密的气息。
一张张照片,一页页泛黄的银行流水复印件,还有几份关键证人的证词笔录……像一块块拼图,缓慢而清晰地还原出一个被精心掩盖了多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