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发用一根在供销社买的红头绳高高束起，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就用手背随便一抹。这是我给自己设定的新习惯，每一次束起头发，都像是在跟过去那个软弱的自己告别。
渐渐地，工友们对我的态度从看热闹变成了真正的佩服。
“满囤这丫头，是真能吃苦！”
“别说，她来了之后，咱们这猪圈都干净了不少。”
这天下午，我正哼哧哼哧地把一袋豆饼往猪食槽里扛，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连人带货摔进泥地里。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我和那袋豆饼。
我一抬头，就对上了陆长川那双深邃的眼。
“谢谢。”我站稳后，喘着气说。
“不客气。”他松开手，目光落在我被汗水浸透的工装上，眉头微蹙，“一个女孩子，干这个做什么。”
“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我学着报纸上的腔调回了一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再说了，养猪怎么了？凭自己力气吃饭，不丢人。”
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苹果，红彤彤的，在那个年代，这可是稀罕物。
“给我的？”我有些意外。
“嗯。”他惜字如金，“补充体力。”
我没跟他客气，接过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嘴就啃了一大口。真甜。
“对了，”我边吃边问，“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长川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我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我就是……就是想找个挡箭牌。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这个月二十五号休假。”
“啊？”我没反应过来。
“去领证，有时间吗？”
“咔嚓”一声，我嘴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我，姜满囤，在来到养猪场的第二十天，用一个苹果，为自己换来了一个丈夫。
我和陆长川领证那天，谁都没告诉。他从运输队请了半天假，我跟养猪场场长说家里有事。我俩在民政局门口碰头，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虽然旧，但熨烫得笔挺，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
领完证，红色的本本拿到手，我还有点恍惚。
“这就……结了？”
“嗯。”陆长川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后悔了？”
“不后悔。”我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陆长川，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等我爸这边消气了，咱们随时可以去离。”
他眉头一皱：“结婚是儿戏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是说，我知道你娶我是为了帮我，我不能……”
“我娶你，是因为我想娶你。”他打断了我，“姜满囤，我陆长川这辈子，不离第二次婚。”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塌陷了一块，变得柔软起来。
我们没有办酒席，只是在国营饭店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他把碗里的红烧肉，一块一块地夹给了我。
“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再看看自己依旧“雄伟”的身材，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男人，对“瘦”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