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祖母灵前,檀香混着腐朽的甜腻。棺旁纸扎新娘鲜红刺目。烛光摇曳,我抬眼——
那画上去的眼珠,竟兀自转动,死死盯住了我。
寒意瞬间刺透骨髓。
福伯的佝偻身影隐在暗处,祖母遗像在青烟后投来锐利目光。
这座青灰砖墙的百年祖宅,沉默如墓。
而我,林家最后的血脉,
清晰地感觉到,
那些沉寂多年的“债主”,
醒了。
第一章:归乡
我接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时,正在赶一篇关于湘西丧葬习俗的稿子。电话那头,一个自称是管家福伯的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祖母三天前在睡梦中离世,按照家族规矩,必须由我这个唯一的亲孙子回去主持葬礼。
"少爷,您得尽快回来,"福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电流的杂音,"老太太的遗体不能等太久,而且...有些事必须您亲自处理。"
我挂掉电话,望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稿件发呆。我和祖母并不亲近,自从父母十年前在那场车祸中双双离世后,我就很少回那座位于闽北山区的祖宅。记忆中,那是一座阴森的老宅子,即使在盛夏也透着股寒气。
简单收拾行李后,我踏上了归乡的路。火车转汽车,汽车转三轮,最后一段山路甚至需要步行。随着海拔升高,雾气越来越浓,等我能看见村口的石碑时,天已经快黑了。
"林家坳"三个斑驳的红字刻在石碑上,像是用血写成的。几个村民蹲在碑旁抽烟,看到我走近,他们立刻掐灭烟头,快步走开了,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请问,林家大宅怎么走?"我朝其中一个背影喊道。
那人头也不回,只是抬手往山上一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暮色中,一座灰黑色的宅院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腰上,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通往祖宅的石阶上长满青苔,湿滑难行。我拖着行李箱艰难攀登,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山中不知名鸟类的怪叫。当我终于站在祖宅大门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盏白灯笼挂在大门两侧,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但门环却擦得锃亮,好像经常有人使用。
我刚要抬手敲门,大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让那些深深的沟壑看起来像是一道道伤疤。
"少爷,您终于来了。"福伯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沙哑,"老太太等您很久了。"
这话让我后背一凉。祖母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什么叫"等您很久了"?
福伯似乎没注意到我的不适,转身引我进入宅院。油灯在他手中摇晃,我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一群跳舞的鬼魅。
祖宅比记忆中还要大,回廊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和某种奇怪的香气,像是檀香,但又混着一丝腥甜。
"葬礼安排在后天,"福伯头也不回地说,"今晚您先休息,明天我带您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
"祖母...是怎么走的?"我问道。
福伯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睡梦中走的,很安详。九十多岁的人了,算是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