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了第一页。
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双布满油污的手,旁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爸爸的手,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翻页的手指僵住了。
他继续往下翻。
「初中了。邻居张阿姨说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更讨厌我了。」
旁边画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孤独又愤怒。
「他撕了我的美术班报名表。他说,画画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我偷偷捡起来粘好了,我一定要考上美院。」
「我好想逃走,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一页又一页,一幅又一幅。
是我无声的呐喊,是我绝望的控诉。
他看得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重,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个破旧的风箱。
最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没有画,只有几行字,是我昨天晚上写的。
「沈叔叔约我明天在天台见面。他说,只要我把这本画册给他,他就愿意资助爸爸治手。他说,他有关于爸爸当年放弃画画的真相要告诉我。」
「只要爸爸的手能好,能重新拿起画笔,我什么都愿意。就算他还是讨厌我。」
“沈巍……”
姜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瞬间燃起两簇地狱般的火焰。
他猛地合上本子,冲出房间,在客厅里那个积满灰尘的破箱子里疯狂地翻找。
最后,他翻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画前。
一个,是年轻时的他。
另一个,就是沈巍。
那个如今在电视上、在杂志上,被誉为艺术界点金手的,著名策展人。
也是当年,他“最好的朋友”。
04
“是你……”
姜震死死地盯着照片上沈巍那张儒雅的、带着微笑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他把所有的痛苦、悔恨和无能,都转化成了对这个男人的滔天恨意。
他觉得,是沈巍毁了他的人生,现在,又亲手杀死了他的女儿。
他开始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要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打开那台老旧的电视,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报。
“著名策展人沈巍先生倾力打造的‘新生代’艺术展,将于今晚在市美术馆开幕,届时沈巍先生将亲临现场致辞……”
屏幕上,沈巍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被记者和闪光灯包围,侃侃而谈。
那样的光鲜亮丽,和这个阴暗破败、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房间,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姜震眼中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他冲进厨房,拉开那个生锈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用来撬轮胎的、磨得锋利无比的撬棍。
他用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撬棍的顶端,那上面沾染的油腻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光。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毁天灭地的疯狂。
我伸出手,想去拦住他,可我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