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雾锁京城。鼓楼上的更鼓声声催急,仿佛在替这座城的暗潮计数。市井巷道间,茶汤香混着炊烟味,一切看似安稳,然而空气中却潜藏着一种令人心口发紧的沉闷感。就在这样的清晨,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提着竹篮走进人声渐起的集市。没人知道,这个卖花的小贩,曾是前朝郡主;也没人知道,她胸口那块冰凉的铜章,足以让几大世家不眠不休地追杀她。
天色还没完全亮,东市的摊位已陆续有人支起木架。寒气透骨,地面结着薄霜,她的手指被冻得发红,却依旧熟练地摆放着一束束修长的百合和淡紫色的鸢尾。花香淡淡地氤氲在雾气中,像是在为这片冷色调的街景添上一丝柔和。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中,她保持着一贯的沉默,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她早学会了用漫不经心的姿态观察每一张面孔——摊贩、客商、挑担的苦力,甚至擦肩而过的妇人。因为她知道,这城里,总有人在找她。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灰斗篷的高大身影从人群另一端走来。斗篷下的脸被蒙布遮住,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他的脚步很稳,像是在数着距离,直到停在她的摊前。
“还是这些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点点头,取过一束白百合递给他。手指触到他的掌心时,冰凉得像刚捞出的井水。那一瞬,他的目光微微一顿,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把一锭银子推到她手边。
“找不开。”她淡淡地说。
“算作预付。”他转身离开,斗篷边角划过摊位时,悄无声息地掉下一枚折叠成极小方块的纸片。
她的心口骤然一紧。没有立刻去捡,只是用脚尖将它踢进脚边的布袋里,动作自然得像在拨弄花茎。等客人散尽,她才蹲下,把那张纸片展开。
墨迹极浅,几乎要被晨雾吞没,只有短短四个字——城南驿道。
她的呼吸瞬间凝滞。城南驿道是官道,平日车马不断,若不是重要事,他不会叫她去那儿。她用指甲在字迹旁轻轻刮了刮,薄纸背面渗出一缕殷红——那不是墨,而是血。
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她将纸片藏进袖口,却在抬头时看到街口出现了一队黑甲骑兵。马蹄声重而急,像钉子钉进地面,寒光自刀锋溢出。为首一人,披着紫缎斗篷,腰间佩刀上垂着金色流苏,正是新任都察院副首——那个人的眼神,犀利得像能剥开皮肉。
骑兵并不急着前行,而是在人群中缓缓穿过,目光逐一扫过摊位。空气似乎被压得更低,叫卖声渐渐减弱,连远处的狗叫也没了声息。
她迅速低下头,把花枝摆得更整齐,指尖却在袖中捏紧了那枚铜章。铜章冰冷,边缘的暗纹刻着复杂的图案,像一张谁也看不懂的地图。那是她唯一的底牌,也是她的枷锁。
副首的马停在她摊位三步之外。他没有立刻说话,只用眼睛扫过那一簇簇白百合,仿佛在衡量什么。她强迫自己平静,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官爷,可是要买花?”
副首唇角微微一抬,笑意里带着审视。他没有回答,只慢慢移开视线,示意骑兵继续前行。马蹄踏过石板,溅起细碎的冰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