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第七研究所,B-7接收站。厚重的铅灰色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臭氧、低温金属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星尘般冰冷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纠缠我五年的橘子腐烂味,却又带来另一种更深沉的窒息感。
门内是巨大的穹顶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地面是某种哑光的黑色材质,吸收着惨白的光线。穹顶极高,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光源,模拟着幽暗的星空。整个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悬浮在离地约半米处的透明圆柱形容器,像一颗巨大的水晶胶囊。容器内部充斥着一种粘稠、缓慢旋转的、带着微弱荧光的乳白色雾气。
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如同冰冷的藤蔓,从穹顶和四周墙壁延伸出来,最终都连接在那个巨大的容器上。低沉的、有规律的嗡鸣声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像某种庞大生物沉睡中的呼吸。
几个穿着严密防护服、身影臃肿得像宇航员的人影,在远处复杂的控制台前忙碌着。他们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令人压抑的精确感。没有人说话,连脚步声都被特殊的地面吸收了。这里不像实验室,更像一座高科技的陵墓。
“林晚女士?”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走过来,声音通过头罩的扬声器传出,闷闷的,听不出性别,“请跟我来,保持安全距离。”
安全距离?我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人带我走向那个巨大的悬浮容器,在距离容器外壁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下。那里有一圈微微高出地面的环形平台,平台边缘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带,像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目标个体已初步稳定,具备基础形态辨识度。”防护服里的人语气平板地汇报,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参数,“请在此处确认。禁止越过光带。”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容器中央。那缓慢旋转的乳白色浓雾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是他。
轮廓勾勒出的身形,是刻在我骨子里的熟悉。宽肩,略显瘦削的线条,还有那微微侧着头、似乎带着点迷茫的姿态……是陈屿!是陈屿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我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脚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圈冰冷的蓝色光带。
“别动!”防护服里的人厉声喝止,防护服下的手臂猛地抬起,做出阻挡的姿态。
就在这时,容器内那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嗡鸣声似乎瞬间拔高了一个调子,容器内旋转的雾气骤然剧烈翻腾起来,像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当那张脸终于透过浓雾的阻隔,清晰地投射到容器透明的内壁上时,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陈屿的脸。五官的轮廓,眉骨的弧度,下颌的线条……分毫不差。然而,那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
构成他面庞的,不再是温热的肌肤,而是一种类似深色水晶的、半透明的物质。皮肤之下,没有血管,没有肌肉的纹理,只有一片缓缓流动的、深邃无垠的黑暗宇宙。无数微小的、璀璨的星辰在那黑暗的背景上诞生、燃烧、寂灭、坍缩,形成旋臂状的星云,又归于冰冷的星尘。它们遵循着某种宏大而残酷的宇宙节律,在他半透明的“皮肤”下无声地流淌、爆炸、循环往复。他站在那里,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了人类躯壳里的、活生生的、行走的宇宙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