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换过房子,从城东搬到城西,试图逃离那堵吞噬了他的墙壁留下的阴影。昂贵的空气净化器日夜不停地嘶鸣,滤芯换了一个又一个,把空气过滤得只剩下消毒水和电子元件发热的塑料味。可没用。那股橘子腐烂的味道,如同附骨之疽,总能穿透一切屏障,幽幽地渗出来。它顽固地盘踞在记忆的废墟上,一遍遍重演着那个被强行掐灭的瞬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碎的玻璃渣,混合着绝望和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的冰冷。

直到那个电话打进来。

铃声尖锐地划破午后死水般的沉寂,屏幕上闪烁着一串冰冷、毫无规律的号码,像一串来自异世界的密码。我盯着它,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钝痛。

“林晚女士?”听筒里的男声毫无起伏,像机器合成的音节,“这里是国家异常事件协调局,项目代号:‘归墟’。您丈夫陈屿的相关粒子流,于今日凌晨监测到异常凝聚与稳定化迹象,重现坐标已锁定。请于下午三点整,携带本通知编号前往西郊第七研究所B-7接收站进行接收确认。”

电话挂断了。忙音单调而持久,像一条冰冷的蛇,沿着耳道钻进大脑深处。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僵在原地。窗外阳光刺眼,明晃晃地泼洒在积着薄尘的窗台上,空气里漂浮着微小的尘埃。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粒子流……稳定化……接收……”这些冰冷的词语在脑子里疯狂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意义。它们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抽搐。陈屿?那个被黑洞吞噬的陈屿?他的“粒子流”?五年后……重新凝聚?

荒谬!这绝对是某种极其残忍的恶作剧!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协调局”混蛋们,在五年漫长的、不闻不问的沉默后,又一次玩弄人心的把戏!他们用巨额封口费堵住我的嘴,用冰冷的“宇宙级意外事故报告”和“无法定位、无法追溯”的结论搪塞我,现在又送来这样一条消息?是要彻底碾碎我仅存的那点可怜的理智吗?

愤怒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上猛地窜起,灼烧着四肢百骸。我猛地扬起手,想把手机狠狠砸向那堵曾经吞噬了他的墙!

可手臂挥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串冰冷的通知编号清晰可见。砸碎它很容易,砸碎这荒谬的幻想也很容易。但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那个“万一”,像一根从地狱深渊里垂下的蛛丝,纤细、脆弱,却蕴含着足以将人重新拖入深渊的力量。它死死地缠住了我高举的手腕。砸下去,就是亲手斩断这根蛛丝,彻底坠入无望的黑暗。不砸……就意味着我必须去面对那个所谓的“接收站”,去面对一个由“粒子流”凝聚而成的……东西。

去确认一个比死亡更残酷的结局,或者……去迎接一个比噩梦更荒诞的可能。

手臂颓然垂下。手机滑落在沙发上,屏幕暗了下去。那股腐烂橘子的味道,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浓烈得令人作呕。我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那根蛛丝勒进血肉带来的剧痛和……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名为“希望”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