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柏油马路浇成翻滚的银链子时,方远正用虎口卡着六杯奶茶,手肘夹住伞柄划开手机。屏幕上炸开的暴雨红色预警刺得他眼眶发酸——"超时13分钟,罚款38.5元"。塑料雨衣在狂风里鼓成透明的茧,藏在侧兜里的二十几个醋包和辣椒面簌簌作响,这是他跑单三年养成的习惯,每回遇上客人备注"多要调料",总要抓一把备着。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机械女声混着雷鸣炸响耳膜,送餐箱里多出四份牛油拌面。方远瞥见目的地是跨江大桥观景台,刚缓一阵子的尾椎骨又隐隐作痛。上周就是在那段螺旋匝道上,摔碎的麻辣烫在雨水里流出了大量红油。
"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导航仪闪着幽蓝的光,晃神之际,车身早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扭出蛇形轨迹。金属护栏在头盔上擦出青紫色火花的刹那,方远攥住了半袋从雨衣破洞漏出的辣椒面。雷电劈开云层的瞬间,他听见订单尚未完成的提示音,视网膜残留的最后影像中,他恍惚看见桥边护栏上凝结的雨珠正在诡异地倒流。
后脑撞上柴垛的闷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方远在浑浊的酒气里睁开眼睛。屋角蹲着个穿灰布裙的妇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正在翻检件绸缎衣裳,袖口两道暗褐色的血渍让那抹绛紫色显得格外狰狞。
"哟,撞得头破血流还这般闹腾?"妇人甩开衣襟上的草屑,绣鞋碾过方远腰间渗血的布条,"你那痨病鬼老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你贱卖给张员外当个倒尿壶的赘婿,倒真是父慈子孝。"
记忆如碎裂的瓷器尖啸着刺入太阳穴。方远看见自己被三个粗使婆子按在条凳上灌酒,淡褐色的浊液顺着下颌浸透粗麻领口。继母李氏拈着绣帕掩住口鼻:"方大牛这傻子往后到了南风馆,日日喝这样的合欢酒......"
"二十两够便宜这小蹄子了。"柴门外传来牙婆沙哑的低笑,"等方老汉这口气断了,连夜往南风馆一送......"
这...这是怎么回事?前世他总是调侃自己脑子里装着本《外卖骑手生存手册》,再不济也是一个“黄袍加身”的勤奋打工人,这怎么穿越到古代就要被卖掉成为大街上的流浪汉?不,这不可能!说着,方远摸了摸自己的兜,穿越之前蹭来的小料台的调料还在身上,幸好!侧身翻滚的一个瞬间,方远快速地将辣椒面袋子撕裂,扬起的红雾呛得妇人涕泪横流。
"妖...妖术!哎!别跑啊,来人,给我追上这小蹄子!"
肚肠辘辘声裹在风里,方远死死攥住藏在布条里的辣椒包。追兵的皮靴声碾过石板路时,方远一边躲着追兵,一边打算贴着墙根掠过东市坊门。穿越过来哪成想,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前世在火锅店后巷等餐练出的嗅觉记忆此刻如解剖刀般精准——左前方飘来炖羊肉的膻气,是药膳坊用次品草药掩盖腐肉味道;右手边胡饼摊的焦香,八成是摊主用祭祀蜡烛的废油刷锅;而远处甜水铺蒸腾的米香,必是去年秋涝时泡过水的陈粮。不得不说,这古代人的饮食简直连现代菜系没法比啊。
油腻的布幡下,跛脚老汉正往陶釜里撒着蔫黄的韭菜。三条长凳上坐着歇脚的脚夫,他们端着豁口的粗瓷碗,筷子在稀薄的米粥里搅出漩涡。"再加个胡饼。"背筐的货郎拍出三枚铜钱,"前头驿站的面片汤,五日没见着荤腥了。"摊主掀开藤筐露出黢黑的饼胚:"米价涨了三成,今儿还能吃到胡饼已经算你祖宗赐福了!"他抄起长勺敲打陶釜,"各位后生看饱了便买,莫挡着灶火!"在跛脚老汉的吆喝声中,店铺周围围了一群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