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琉璃瓦,将巍峨的皇城浸得一片潮湿。

许府正厅内,紫檀木八仙桌上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许丹怡指尖捻着绣绷上未完工的并蒂莲,耳尖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前院传来的动静。

"圣旨到——"

尖细的唱喏声穿透雨幕,许丹怡手里的银针猛地扎在指腹上。

殷红的血珠沁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发怔。

母亲李氏匆匆进来,眼圈泛红地攥住她的手:"怡儿,是......是陛下的恩典。"

宣旨太监尖着嗓子念完旨意,满室寂静。

许丹怡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听见自己的名字和"昔青崖"三个字被强行捆绑在一起,像两段格格不入的琴音被拧成一股乱麻。

"昔青崖?那个浪荡子?"

"许家小姐何等金尊玉贵,怎么配给那种破落户?"

窃窃私语从屏风后漏出来,许丹怡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她想起三年前在曲江宴上见过的那个少年,白衣胜雪,斜倚在画舫栏杆上,手里把玩着酒壶,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疏狂。

那时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纨绔子弟,起哄着要摘她鬓边的白玉兰,是他忽然开口:"许小姐的花,该配更好的月色。"

后来听说昔家遭了变故,老爷子被查出贪墨案,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昔青崖从云端跌落泥沼,成了京城里人人可以耻笑的对象——俊美无俦的皮囊下,是败絮其中的草包。

"小姐,您别往心里去。"贴身侍女画屏递上帕子,声音哽咽,"那些人懂什么,昔公子......"

许丹怡摇摇头,将指腹的血珠蹭在绣绷上,染红了半朵莲花。

她知道画屏想说什么,京城里关于昔青崖的传闻再多,也抵不过她藏在心底的那一句"该配更好的月色"。

三日后,昔青崖在平康坊的醉仙楼被围堵的消息传遍京城。

据说三十多个世家子弟将他堵在二楼雅间,拳头落下去的时候,他始终没还手,只在被打得嘴角淌血时,扯着嘴角笑了笑:"打够了?打够了就滚,别耽误我喝花酒。"

许丹怡站在阁楼窗前,听画屏转述这些话,指尖冰凉。

她知道那些人为何动怒——在他们眼里,她这朵被精心呵护的牡丹,被扔进了猪圈。

大婚那日,红绸漫天,鼓乐喧天,却掩不住空气中的尴尬。

许丹怡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凤冠霞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喜帕被挑开时,她看见昔青崖站在眼前,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喜气,只有化不开的冰霜。

"许丹怡,"他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这桩婚事是陛下的意思,我拗不过,你......"

"夫君不必多言。"许丹怡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丹怡明白。往后府中诸事,悉听夫君安排,我不会多嘴。"

昔青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刻薄话,此刻倒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冷笑一声,转身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最好如此。"

那夜,他宿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