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
“妈,我很累,我先去洗澡。”
我没解释,没道歉,没哄她。
我径直走向浴室,关上了门。
背后,是她压抑的、几乎要断气地哭声。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脑子里回放着二十多年来的一幕幕。
每次我想去同学家过夜,她就会在我出门前“恰好”头疼。
每次我拿到奖学金,想买一件新衣服,她就会在我换上新衣时,默默地拿出针线,缝补她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每次我说我想去大城市闯一闯,她就会半夜心脏“不舒服”,让我打120。
每一次,我的独立意愿抬头,她的“不幸”就接踵而至。
我一直以为,这是母爱。
是一种沉重的,却又甜蜜的羁绊。
直到今天,我才从李晓的案子里,学到了一个新词。
——情感操控。
这他妈的,也是家庭暴力的一种。
我关掉水,走出浴室。
客厅里,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饭菜在桌上冒着热气,好像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从未发生过。
她坐在餐桌旁,对我露出一个温柔又疲惫的笑。
“快来吃饭吧,知道你工作累,妈给你炖了汤。”
我走过去,坐下。
她给我盛了一碗汤,递过来。
“嫣嫣,妈知道你刚工作,压力大。但你也要体谅妈妈,妈这辈子,就只有你了。”
她又来了。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然后,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问:
“妈,你当年,真的是自己辞职的吗?”
3
苏婉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
她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幻想,彻底沉了下去。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总说为了我,放弃了你热爱的事业,我有点好奇,你当年在哪个单位,做什么工作?”
这些问题,我以前从来没问过。
因为她每次提起,都是一副“为了女儿甘愿牺牲一切”的悲壮模样,我问不出口。
我觉得问了,就是对她牺牲的亵渎。
可我现在,是一个律师。
律师的天职,就是质疑一切,探寻真相。
“不就是……一个文职嘛,都过去了,不提了。”她慌乱地给我夹菜,“快吃,快吃,菜要凉了。”
她的慌乱,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打开我那个尘封已久的小箱子,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所有东西。
照片,日记,成绩单。
我像一个侦探,开始“调查”我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翻出那些老照片,照片上的苏婉清,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她穿着时髦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笑容明媚。
而我,永远是她身边那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眼神怯懦的背景板。
她说她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给了我。
可照片里,她的衣服,几乎没有重样过。
而我,一套运动服,能穿三年。
我翻出我爸当年留下的一个旧手机,费了半天劲充上电,打开了里面的短信。
那是我爸和她在办离婚手续时的通信。
[苏婉清,房子归你,存款五十万也归你,我只要女儿。你别再闹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