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痫!严重的大发作!
“张野!” 我惊骇万分,所有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我扑上去,试图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防止他撞到旁边的砖石或树根。“来人!快来人啊!”
福利院值班室的灯光亮起,很快,几个被惊动的工作人员和护工拿着手电,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看到张野这副骇人的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快!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去拿药!镇静剂!”
“叫救护车!快!”
场面一片混乱。我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死死按着张野不断撞击地面的肩膀,看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口吐白沫的脸,看着他翻白的眼珠里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一刻,愤怒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一种彻骨的寒意。
那个姓刘的……到底是谁?在这片滋生了他所有苦难和扭曲的废墟之上,在闪电惊雷的催化下,张野这彻底崩溃的反应……那被强行灌输了十五年的“姐姐是凶手”的诅咒,是否也源于此?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的光芒在雨幕中闪烁。医护人员迅速将已经注射了镇静剂、暂时停止抽搐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张野抬上担架。
“家属?哪位是家属?” 一个医生喊道。
“我是他朋友!” 我立刻应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了救护车。
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张野躺在担架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脸上还残留着发作时的痛苦痕迹。我坐在旁边,浑身湿透,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寒意不断渗入。但更冷的,是心底那沉甸甸的、混杂着后怕、疑惑和一丝渺茫希望的复杂感觉。
也许,只有彻底击碎那个姓刘的恶魔在他心中种下的毒种,才能让张野真正醒来,说出被扭曲掩盖的真相?才能……救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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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急诊观察室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将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彻底隔绝。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张野躺在靠墙的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薄被,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透明的塑料管道连接着旁边监测心率的仪器,屏幕上绿色的数字和波形规律地跳动着。
镇静剂的药力尚未完全消退,他依旧在昏睡。只是眉头不再像泥地里那样痛苦地紧锁,而是微微舒展着,透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脆弱和疲惫。湿透的脏衣服早已被护士换下,此刻的他,穿着干净的病号服,洗去了泥污的脸庞虽然依旧苍白,却奇异地褪去了之前那种刻骨的戾气和癫狂,显露出几分被痛苦长久掩盖的、属于他本来面目的清秀轮廓。只是眼睑下方浓重的青黑,无声诉说着他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
我坐在床边的硬塑椅上,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透着疲惫和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粘腻的不适感,但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愤怒的潮水在救护车一路的颠簸和此刻的寂静中,似乎暂时退却了,露出底下复杂难辨的滩涂。有怜悯,有愤怒未消的余烬,但更多的是沉重的困惑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