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也不抬地问:“你看见一串钥匙没?”
宋知郁坐在阳台边,面朝着夕阳,一只脚曲起,另一只晃晃悠悠地敲着墙。
后来我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的校裤上是不是抹过胶水——怎么做到姿势这么……狂野,人还不会掉下去的?
“不用找了。”他淡淡地说。
我拍了拍手直起腰:“你捡到了?”
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甚至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小邻居,你有急事吗?”
“没。”我踮着脚走到他旁边,“让个地儿。”
他整个人往左挪了一截,三两下脱掉校服外套垫在了让出的那片空地上,“干净的,坐吧。”
我其实没那么讲究,反正中午放学时李老师给我拿了两套合身的校服,夏天衣服干得很快,就算弄脏了,洗了一天一换也是没问题的。
可是看着那件铺在面前的深蓝色校服外套,嘴角还是不自觉扬起:“谢啦。”
宋知郁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搭着他的胳膊借力,也坐上了阳台边。
只是姿势比上课时还要板正——主要是怕死。
宋知郁递过来一串东西,他果然捡到了我的钥匙。
我把钥匙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再说谢谢,忽然发现上面多了点东西。
一串小葡萄?
很像,但不是。
是一小串紫藤花。
十几朵蝶形的小花,挨挨挤挤地蜷缩着,舒展着。
我又闻到了早上闻到的那股类似葡萄汽水的味道,原来是紫藤。
但是哪里有紫藤呢?
我朝四周看了一圈,没有。
宋知郁看出了我的困惑,抬手指了指下面。
下面?
我探出半个头去看我们坐着的水泥台下面。
入目一片紫色。
怯生生的淡紫,娇嫩的花青紫,沉郁的绛紫……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敛在青褐交织的藤蔓里,流动,挣扎,翻涌,倾泻。
我只在梵高的鸢尾花上见过这么漂亮的紫色。
香气竟然没有被一整天连绵的小雨冲散,反而比早上更浓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得这么好看,躲在这里可惜了。”
“错了。”宋知郁笑了一下:“是因为躲在这里,没人打扰,才开得好。”
“也是。”我举着钥匙串,看夕阳的柔光穿透紫的脉络。
宋知郁很长时间安静着,没有说话。
大概五六分钟后,他才出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钥匙串,“问。”
宋知郁很认真地看着我的侧脸:“李老师为什么叫你,林官?”
“我全名确实是林官儿,我爸说我长得很有福相,以后肯定能当大官儿,所以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他一直管我叫官儿,叫的时候还很喜欢连读,把两个字音混成一个。后来他肺痨死了,就没人这样叫了。”
“我觉得这个‘儿’字不太好听,而且它是小孩子的意思。”
“我没见过我妈,她生我大出血走了。”
“爸爸和妈妈都没有的人,是做不了小孩子的。”
“所以我现在更喜欢别人叫我林官,没有身份证上那个儿字,显成熟。”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等着他的反应。
宋知郁比我想象中平静很多。
他很轻很轻地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听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