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只狗，它的腿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瘸了，一颠一颠的，像阿爸以前用铁丝绑着的布娃娃。男孩突然哭起来，眼泪砸在面包上，溅起细小的灰。“我哥说，面包会变成鸽子，吃饱了就能飞回家。”
他的话让我想起阿爸埋在土里的布娃娃。我把剩下的半块面包递给他，“给狗也吃点吧，说不定它能带着面包飞。”
男孩把面包掰成小块扔过去，狗却闻也不闻，叼着破布一瘸一颠地跑了。我们看着它的背影，直到它钻进断墙后面，像被灰天吞了进去。
那天晚上，我把面包的碎屑撒在阿爷的血花旁边。月光照下来，碎屑泛着白，真的像星星落了一地。我好像听见面包在哭，不是因为硬，是因为它知道，有些星星掉下来，就再也回不了天上了。
第六章：会开花的石头
我在瓦砾堆里捡到那块石头时，它正卡在半枚炮弹壳里。
石头是粉白色的，表面坑坑洼洼，像被谁啃过的馍馍。最奇的是它裂了道缝，缝里嵌着点绿，像谁不小心蹭上去的草汁。
“这是花。”隔壁的瞎眼婆婆摸了摸，她的手指在石头上打颤，“我年轻时见过，在山那边的坡上，开起来像堆雪。”
我把石头揣进怀里，像揣着团暖烘烘的雪。炮弹壳被我留在原地，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睁不开眼，倒像是石头落下的影子。
那天穿灰衣服的人又来搜查，他们的靴子踏过废墟，把我们藏起来的土豆踩得稀烂。我缩在断墙后，怀里的石头硌得胸口发疼，倒像是那点绿在使劲往外钻。
“搜仔细了！”领头的人踢翻了瞎眼婆婆的篮子，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混着泥，像被踩碎的星星。婆婆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那是救命的药啊！”
她的拐杖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我看见拐杖顶端的铜箍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花——和石头缝里的绿一模一样。
灰衣服的人把婆婆推开时，她的头撞在石头上。血从她额头渗出来，滴在我脚边的草药上，那抹红比石头里的绿更刺眼。她抓着我的手，把拐杖塞进我掌心，“石头要晒太阳，花才肯开。”
他们走后，我把婆婆埋在能晒着太阳的坡上。石头被我埋在她坟前，上面压着那根拐杖。每天我都来浇水，看裂缝里的绿有没有长大。
有天夜里下了场雨，我梦见婆婆变成了块石头，裂缝里开满了花，粉白色的，像堆不会化的雪。醒来时天刚亮，我疯了似的往坡上跑，看见石头的裂缝裂开了些，那点绿抽出了芽，顶着颗露珠，亮晶晶的，像瞎眼婆婆没掉过的泪。
远处又传来炮弹的呼啸，震得坡上的土簌簌往下掉。我把石头挖出来揣进怀里，芽尖蹭着我的下巴，痒痒的。我知道它会开花的，哪怕开在炮弹炸响的瞬间，也会像堆雪，落在所有被踩碎的草药和土豆上。
第七章：会跑路的鞋子
男孩的鞋丢了一只后，就总踩着我的影子走。
他说两只脚落地会被土地咬住，踩着影子就轻飘得像片云。我看着他光溜溜的左脚在碎石上磨出红痕，像块被砂纸蹭过的木头，突然想起阿姐的红布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