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嫂要把我绑上花轿,逼我嫁给死了三个老婆的杀猪匠。
我奋力挣脱,找到曾给我写过情书的知青谢聿怀求救。
他不顾流言蜚语,将我抱回家,日日在床上要我。
夜里闹出的动静让左邻右舍的黄花闺女和老嫂子们都红了脸。
后来我了身孕,谢聿怀拿到了返乡证。
他向承诺我一定会回来娶我,我一等就是五年。
可当我牵着孩子在广东找到谢聿怀时,他却早已与青梅喜结连理。
我上门求一个公道。
谢聿怀的母亲直接扒开我上衣,露出我肚子上的妊娠纹,把我拉到街上游街示众。
“不干不净的东西,竟然还敢来勾引我儿子,我呸!不要脸!”
谢聿怀的青梅哭着跑回娘家,她娘家人追来用扫帚棍打断了我的双腿。
最后看在我为谢家生了儿子的份上,谢母决定让我当二房。
夜里,谢聿怀颤抖着手为我涂药。
“小娥为了等我,拒绝了好几门婚事,我不能耽误了她。”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名分,好好补偿你。”
谢聿怀不知道。
小娥耽误不得。
我更耽误不得。
这五年我到广东经商,被地头蛇看上。
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嫁给他,就要毁了我的生意。
如今离地头蛇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了。
1.
我攥着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广东地头蛇全哥的电话号码,他让我想通了就去找他。
他说,有儿子又如何,他会照顾好我们母女俩。
路过上厕所的小孩冲着我砸摔炮,一边笑。
“破肚皮,瘸腿女,只配当个臭二房!”
谢母说,家里没房间了,就在公共厕所旁给我搭了个棚子,让我以后住这儿。
地面潮湿,满鼻子的屎尿骚臭,我被打断的双腿受了凉,晚上钻心似的痛。
不远处,身形笔直高瘦的男人快步走来。
我艰难地起身,以为是谢聿怀要来给我换药,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裤腿。
“聿怀,妈把咱儿子带去哪儿了?能不能让我来照顾他,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离过我!”
谢聿怀居高临下,脸藏在阴影里,缓慢道。
“你都改口叫妈了?”
我张了张嘴,脸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昨晚你自己说让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聿怀的一巴掌打断。
“李若兰,没想到你恬不知耻跑来我家第一天,就想着上位了!”
“月娥告诉我了,你带来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才三四岁,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街坊邻里聚得越来越多,纷纷对我指指点点,我大声道。
“你说什么呢!小昱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和小昱孤儿寡母,没人接济,定量都会被克扣,孩子发育不好,看上去当然显小!
谢聿怀蹲下身,掐住我的脖子。
我几乎要窒息了。
他声音很低,我却听得清楚。
“儿子的事我可以不管,若兰,你要乖乖待着,不许找月娥麻烦。”
“月娥等我多年,她对我的付出不是你能比的。”
“就算我爱你,也不能委屈了我们月娥!”
谢聿怀的手骤然松开,我大口喘着出气,眼泪也一并落下。
明明我也等了你多年。
我为你生了孩子,洗衣做饭,可你一概不认。
就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谢聿怀,真的好不公平!
“你胸口上是什么?”
谢聿怀皱起眉,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把扯开了我的衣领。
一道道红艳艳的烫伤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是那些小孩儿在我身上丢摔炮,炸开在我身上烫出的痕迹。
谢聿怀这时才发现,我的衣服上全是稀稀拉拉的破洞。
他愣了愣,不自然地垂下眉眼,声音发涩。
“不说这些了,我先帮你擦药。”
我还没说话,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马月娥声音娇娇软软,微喊道。
“聿怀,全哥答应让我们跟着做生意了,他在城东摆了宴席,说要邀请我们家呢!”
2.
全哥二字一出,人群瞬间喧闹了起来。
“全哥?聚贤饭店的那位?小谢你竟然攀上了这号人物!?”
谢聿怀见到马月娥,紧绷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柔软。
他将站起身,将马月娥的手紧紧包裹住。
“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爸爸帮衬,恐怕我也没办法和全哥搭上线。”
双腿被打断,我只能艰难地向前挪动。
马月娥一声娇呼,此时我已经抓住了谢聿怀的手腕。
“那个全哥的宴席,我也要去。”
不论是嫁还是不嫁,我都要跟全哥说清楚,不能平白无故让他毁了我的小生意。
如今“下岗潮”,各地工人都奔赴广州下海经商。
我也带上父母留下的嫁妆,开了一个小摊子,为的就是带小昱过上好日子。
“你要去见全哥?若兰姐,你知道全哥是什么人吗?”
马月娥捂住嘴,惊讶了片刻,立刻委屈起来。
“你故意勾引聿怀哥,要做二房,我也就忍了。”
“若兰姐,全哥是咱们广东商人的龙头,不是一般人能见的,这次宴席他也只认我们夫妻俩。”
“你是要顶替我,做聿怀哥的夫人吗?”
一旁看热闹的大娘啐了我一口,狠道:“不要脸!”
街坊邻里此时看我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好了,你才从乡下来,什么都不懂,去了宴席也是丢脸。”
谢聿怀发话了。
他看见我失落的模样,蓦然叹了口气。
“好了,你乖乖待在这里,我会找机会劝妈让你住进家里的。”
他要拉着马月娥走,我匍匐着追,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马月娥的脚腕。
“啊!”
她却好似被电了一下,直溜溜地往地上倒。
谢聿怀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可眼下着急,我没顾着她这一跌,只求着谢聿怀道。
“不用这么麻烦,你们直接带我进去就可以,全哥认得我的!”
没想到下一秒,马月娥的眼泪就迸了出来。
“若兰姐!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还出手推我!”
我一时手足无措。
“我没有......”
忽地,一盆带着腥臭的水泼到了我身上。
一群小孩儿手里端着尿盆,嘻嘻哈哈地跑走,一边高声道。
“爸妈说,臭不要脸的坏表子,就该拿尿洗洗脸!”
围观的大婶们也指着我的鼻子。
“泼得好!治治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还全哥认得你!全哥怎么会认得你这样的小人物!”
我目光怔愣。
就是父母去世那天,大嫂要逼着我嫁给杀猪匠,也没有这么对过我。
我求助地看向谢聿怀。
当年就是他救了我,他只是一名来我们村下乡的知青,却毫不犹豫地把我护在身后。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去世的父母,就只有谢聿怀最值得依靠。
可谢聿怀目光冰冷,道。
“你知不知道,月娥还怀着孕,为什么非要找她麻烦。”
“跟我回家,给月娥磕头,磕到她原谅你为止。”
3.
谢聿怀是这片小有名气的有钱人。
返乡后,他选择经商,把生意干出了一番名堂。
他花钱请人,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拖回家。
“啊!”
我被迫跪在马月娥的身前,膝盖骨被打断过,如今强行折过来,疼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谢聿怀眉眼沉静。
“给我跪!”
“我没有害她,为什么要让我跪!”
我流着泪,哽咽着说。
马月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忽地捂住肚子,弯下腰。
“啊,我的肚子好痛,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她话音还没落,谢母就牵着小昱跑了出来。
我眼前一亮,想叫他,却见原本面色红润的孩子瘦了一大圈,就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我的乖孙儿!可千万不能出事儿啊!来,安胎药!”
谢母几乎是拽着小昱奔到马月娥面前。
她取了一只碗,又拿出一把小刀。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母已经割破了小昱的手腕。
鲜血汩汩流进碗里。
“你在干什么!”
我红了眼,疯了似的往前冲,却被谢聿怀请来的人按住。
马月娥立马温柔道。
“妈,您不用拿童子血给我安胎,虽然刚才确实是若兰姐拽倒了我,可小昱毕竟是无辜的啊。”
谢母还没说话,谢聿怀就开口了。
他虽是对谢母说的,可眼神却是死死盯着我。
“无辜什么?不是说他是我的孩子吗?自然应该为我们谢家的血脉牺牲啊。”
谢聿怀的重音死死咬在“我的孩子”四个字上。
我眼睁睁看着小昱的唇色变得越发苍白,倒在地上。
“不!!!”
我开始趴在地上磕头,一个,两个,三个,额头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
“求求你们放过小昱,求求你们,求求了......”
意识模糊时,我看到谢聿怀朝我奔来。
......
醒来时,我躺在谢聿怀给我安排的小房间里。
身上已经洗干净了,床边放着一根拐杖,方便我走路。
我急着起身拄拐,要去找小昱。
“别找了,我让月娥照顾他。”
谢聿怀靠在房门前,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立体的眉眼上。
我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谢聿怀却挡在我身前。
他拦腰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温热急促的吐息来到我脖颈间。
“李若兰,给我生个孩子。”
“今晚把我伺候好,不论是小昱,还是全哥宴席,都可以给你。”
泪水滑下。
我顿了顿,吻住了他的薄唇。
4.
第二日,我牵着小昱的手,跟在谢聿怀和马月娥的身后。
小昱小声问我。
“妈妈,我们又要去见那个很凶的坏男人了吗?”
我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忍住哽咽。
“是妈妈不好,保护不了你,以后要好好听全叔叔的话,好不好?”
宴席实在广东最大的聚贤酒楼办的。
这是潘祖全,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全哥名下的财产。
一个眉目清俊,身量修长的男人被人簇拥着走来。
跟着潘祖全的商人见了我,随口问我是谁。
“月娥怀孕,只不过是给月娥请的保姆罢了。”
“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就不给全哥看了,怕脏了您的眼。”
谢聿怀道。
我正欲上前打招呼,却没想到小昱见到潘祖全害怕,跑到不见了。
等我把小昱拉回来时,潘祖全已经走了。
我只好在人群中梭巡,试图找到他。
既然小昱的亲生父亲也不要他了,那我何必执着。
嫁给潘祖全,以后也有好的生活。
忽地,一只咸猪手抓住我的腰。
李老板肥头大耳,带着酒气的嘴往我脸上凑。
“哟,你不是当初全哥看上的那个小娘们嘛,既然全哥不要,那跟了我怎么样?”
他是潘祖全手下的一个小商人,当初趁着潘祖全不在,骚扰了我好多次。
“不许碰我妈妈!”小昱挡在我面前。
李老板却一把推开他,肥硕的手要往我的胸前捏。
“放开她。”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聿怀随手砸了白酒杯,拉住我,铁青着脸告别了李老板,把我带进了小房间。
紧接着,一个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脸上。
“这就是你在外面找的男人,孩子的亲生父亲?”
黑暗中,谢聿怀目光仿若淬了冰。
“李若兰,你真是好样的,为了钱,什么都吃得下去!”
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我只觉得可悲。
我让小昱躲到房间的角落,让他乖乖待着。
“你说是就是吧。”
“对,我不要脸,我不能没有男人,你走了之后我故意去爬李老板的床,还生了小昱。”
“现在你满意了吗?”
谢聿怀攥住我的手腕狠狠往墙上撞去。
他扯住我凌乱的发丝,将我整个人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李若兰,你怎么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你但凡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呢!”
他突然扯开我的衣襟,指腹重重碾过那些被摔炮烫出的伤痕。
疤痕没有结痂,我疼得浑身颤抖。
“这些伤,又是哪个男人弄的!”
我疼得几乎昏厥,却强撑着冷笑。
“是啊,我是下贱胚子,最喜欢找男人......”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已经狠狠顶在我断腿处,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我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小昱突然扑过来抱住谢聿怀的腿。
“求求你了,不要打妈妈了!”
谢聿怀一脚踹开孩子,小昱重重撞在桌角,额角瞬间涌出鲜血,昏迷不醒。
我发疯般挣扎着要去查看,却被谢聿怀拽着头发拖回来。
他将我狠狠按在地上。
“想救儿子?求我啊。”
谢聿怀一笑,解开了我的衬衫扣子。
“不,不能在这里,小昱还在......”
我疯狂挣扎。
门外突然传来马月娥的声音。
“聿怀,全哥找你。”
我松了口气。
谢聿怀却将我的衣物全部扒下,拧成绳把我绑住。
“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别想跑。”
小昱的呼吸清浅,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潘祖全的声音。
“行了,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抽根烟。”
......
聚贤饭店起火了。
潘祖全有条不紊,驱散了所有宾客。
谢聿怀牵着马月娥,看到饭店的火光,不由四处张望。
却怎么也没看到我和小昱的人影。
此时,脱了外套的潘祖全走过来,谢聿怀连忙上前询问。
“全哥,我家......我家保姆呢?还在楼上吗?”
潘祖全挑了挑眉,眼底却是一旁冰冷。
“哦?那对母子原来是你家保姆。”
“他们二人被火烧成焦炭,看着可怜,我派人拉去先下葬了。”
第2章
5.
正巧此时下了雨,稀稀拉拉的火被浇灭了。
潘祖全身边的小弟连忙给他打上了伞。
谢聿怀头发被浇湿,目光空洞洞的,不知道望向了何处。
他指尖颤了颤,口中用极轻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李若兰?”
马月娥观察着谢聿怀的表情,试探着抓住他的手。
“若兰姐这么年轻,就......”
“真可惜啊。”
向来关心马月娥一举一动的谢聿怀,此时却没有说一句话。
片刻,他轻轻拂开马月娥的手,低声道。
“她没死。”
“什么?”
马月娥一愣。
谢聿怀如梦初醒一般,抬起步子,往聚贤饭店里冲。
“她没死,她怎么可能死!我要去找她!”
“聿怀哥~你不是一直嫌弃若兰姐多余吗?而且她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现在若兰姐没了,不是皆大欢喜吗,我们快走吧!”
马月娥抱住了谢聿怀,用甜腻的嗓音哄道。
她向来如此。
只要自己撒个娇,谢聿怀就会乖乖地听她的话,百试不灵。
可今天却不同了。
谢聿怀一把甩开马月娥,眼神阴冷。
“再拦我,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谢聿怀还想进去,却被几个身量高大的汉子拦住。
“全哥说了,饭店危险,谢先生不能进。”
谢聿怀眉头一皱,在人群里张望。
“全哥呢!我要进去!帮我叫全哥!”
......
潘家村内,潘祖全叫退身边的小弟,独自一人走进了巷子深处的一间屋子。
一旁的小昱奄奄一息地躺在小榻上,卫生员在为他处理伤口。
我的断腿被人包扎好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崭新的丝质背心裙。
潘祖全收了嘴里的烟,又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喷了几喷除味的香水。
这才进来,坐在床边。
“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我叫卫生员给你打止痛针?”
我笑了笑。
“哪有这么严重。”
半个小时前,潘祖全发现了房间里的我。
我哭着求他就我和儿子,告诉他,我可以嫁给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潘祖全没有说话,把外套搭在我身上,护着我。
他横抱起我,利落地叫人派车,把我们送走。
随后一把火烧了聚贤饭店。
我迟疑着开口。
“你的饭店......”
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的小弟打断了。
“全哥,那个谢聿怀闹着要嫂子的尸体,哎呀,已经不可开交了!”
6.
小弟说,谢聿怀跟条疯狗一样,在聚贤饭店大闹。
他说,见不到尸体,他就不信人死了。
潘祖全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带了一丝探究。
“这就是你一直找到那个男人,孩子他亲爹?”
我点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伤,随后道。
“我看也不怎么样。”
来广东后,我在潘家村附近做起了摆摊生意,也就是那时认识的潘祖全。
他每天过来买我的东西,关心我的生意。
直到后来,我被李老板看上,要包养我做二奶。
我不干,李老板就打算强抢。
那时潘祖全出现,将李老板拦住,说我是她先看上的女人。
他放狠话,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不答应嫁给他,就不再让我在这里摆摊。
潘祖全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就算他天天来我摊位前,也没见他说过几句话。
那天是我见他说话最多的时候,那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地头蛇的威慑力有多强。
李老板不再敢明目张胆骚扰我,摊位也恢复了平静。
就是潘祖全的威胁,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回过神时,我发现潘祖全在看我。
他的目光内敛,黑瞳仁很大,里面似乎酝酿着很多东西。
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只有寥寥几句。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谢聿怀。”
我偏过头,道。
“随便你吧,我......我不想管他的事情。”
此番诀别,我和谢聿怀再无关系了。
他不认我,不认我的小昱,我又何必多生事端。
我能感觉到,潘祖全的视线还在我身上。
“你不喜欢他了?”
迟疑一瞬,我点点头。
“好。”
轻轻一声好,一旁听令的小弟却点了点头,小跑离开。
没过多久,谢聿怀被人打得半死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潘祖全没有强求我和他结婚。
而是将我安顿下来,跟他住在一起,分睡两个房间。
他照料了小昱的伤势,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小学。
潘家村的人都叫我嫂子,默认我是潘祖全的妻子。
潘祖全一样少言寡语,只是每天用他那沉沉的黑眸子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过就是一年。
小昱不在小心翼翼,每天撒了欢似的往外跑。
直到那天,他忽然跑不见了。
潘祖全派人去找,我也带上包,匆匆追了出去。
在一条巷子尾,我看见了小昱的身影。
以及两个熟悉的人。
是谢聿怀的妈妈和马月娥。
7.
我的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前。
“小昱?小昱,过来呀!”
“嗨呀,乖孙儿,我是奶奶呀!快过来!”
谢母蹲下身,着急忙慌地把小昱往身前招呼。
马月娥有些不满。
“妈!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聿怀哥的种,他是若兰姐跟别人生的,我不是早说过了嘛!”
“他也真是命大,若兰姐都死了,他还能活下来当个小乞丐。”
小昱嘟起嘴。
“我才不是乞丐!”
“好好好,咱们小昱不是乞丐!”
说着,谢母用手肘狠狠戳了马月娥一下。
“我说小昱是谢家的,他就是谢家的!”
“谁叫你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流掉了,我们谢家的香火谁来延续!”
“早知道好生养活着那个李若兰,她能生一个,肯定能生第二个!”
我叹了口气,正打算上前把小昱叫过来。
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我。
“小昱?”
谢聿怀走出来,他瘦了许多,连衣服都挂不住了。
他快步上前,蹲在小昱跟前,小昱吓得后退一步。
“你,你还活着?”
“全哥不是说,你跟你妈妈一起在火场里被......”
谢聿怀有些说不下去了。
随后,他眼睛突然一亮。
“小昱,你们其实没死,对不对。”
“你妈妈还活着是不是,告诉我!”
我早就提前教过小昱应对这些问题。
他当即摸起眼泪,边哭边说。
“妈妈死了!你是大坏蛋!不许提妈妈!”
谢母一听就急了,连忙蹲下来哄道。
“乖孙儿别哭,跟奶奶回家好不好?奶奶给你买糖吃。”
马月娥立刻拉住谢母的胳膊。
“妈!这孩子来历不明,怎么能随便带回家!”
谢聿怀却一把推开马月娥,眼神灼灼地盯着小昱。
“小昱,告诉爸爸实话,妈妈是不是还活着?”
小昱倔强地摇头。
“我妈妈死了!我有新家了!”
说着就要往巷子外跑。
我偷偷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小昱来找我。
“小昱!”
可是谢聿怀竟记得我的声音,他猛地抬头。
我心下一急,想拉着小昱跑,却被快步走来的谢聿怀拦住。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眶瞬间红了。
“若兰......真的是你......”
我抿了抿唇,一把将小昱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家人。
“请你们离我儿子远点。”
谢母惊得倒退两步。
“你......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马月娥脸色煞白。
忽地,她尖叫起来。
“啊!我的肚子好痛!聿怀哥,快送我去医院!”
马月娥蹲下身,痛苦地捂住肚子。
从前在这个时候,谢聿怀早就抱着人走了。
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
“若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这一年你去哪了?我找遍了整个广东......”
我冷笑一声。
“你是谁,我们很熟吗?”
谢母突然冲上来要抓我的胳膊。
“你这个贱人!装神弄鬼吓唬谁呢!把我孙子还给我!”
8.
谢聿怀拉开谢母,我呼出一口气。
随即,他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若兰,跟我回家!”
我用力挣扎。
“放开!我不认识你!”
谢聿怀难得放下了身段,道。
“我知道,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回来,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我死命挣扎。
小昱也跑过来扒拉谢聿怀的胳膊。
“干什么呢!”
远处传来一道痞气的声音。
一帮子壮汉走了过来,在人群最中间,站着的是潘祖全。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衬得整个人愈发冷峻。
马月娥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
“全哥!”
谢聿怀也收敛了不少,松了手,冲着潘祖全点点头。
马月娥见状,立刻踱步走过来,得意洋洋地说。
“李若兰,你装什么装?全哥现在可是我们谢家的合作伙伴,你要是识相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
潘祖全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我身边。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我肩上,声音低沉。
“没事吧?”
我摇摇头。
小昱飞奔过去,抱住潘祖全的大腿。
“爸爸,这个坏蛋欺负我!”
小昱刚醒过来时,怕潘祖全的很。
潘祖全面上虽不显,但之后的日子,几乎天天都要抽空陪着小昱。
小孩子好哄,没几天就开口叫爹了。
谢聿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全哥,您这是......”
潘祖全终于抬眼看向谢聿怀,眼神冷得像冰。
“谢老板,对我的未婚妻动手动脚,不太合适吧?”
“未婚妻?!”
马月娥尖叫出声。
“全哥您是不是搞错了?她就是个勾引别人丈夫的贱女人!”
“啪!”
潘祖全身旁的小弟反手一个耳光,马月娥直接被扇倒在地。
谢母吓得直哆嗦。
“你,你怎么打人啊你!”
潘祖全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我潘祖全的女人,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谢聿怀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
“不可能......若兰怎么会......”
一不做二不休,我眼睛一闭,故意挽住潘祖全的手臂,笑得甜蜜。
“阿全,我们走吧,小昱该回家写作业了。”
潘祖全愣了片刻,耳朵诡异地红了。
他点点头,搂着我就要离开。
谢聿怀突然冲上来拦住我们。
“若兰!你不能跟他走!”
他红着眼睛吼道。
“我找了你整整一年!每天生不如死,你就这么对我吗!”
潘祖全一个眼神,两个手下立刻架住了谢聿怀。
“谢老板。”
潘祖全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
“再纠缠我未婚妻,你那点小生意就别想做了。”
马月娥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哭道。
“聿怀哥!我们回家吧!别纠缠了!”
“我们惹不起全哥的!”
“再说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谢聿怀却像疯了一样挣脱束缚,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若兰,我知道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保证会对你好,会对小昱好的!”
我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只觉得可笑。
一年前那个雨夜,他为了讨好马月娥,任由他们一家虐待我和小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谢聿怀。”
我平静地说。
“当年你救我一次,我用五年青春和一条腿还清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潘祖全搂着我的肩膀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谢母的劝阻和谢聿怀歇斯底里的哭嚎,而我的心里,只剩下释然。
走出一段距离后,潘祖全突然停下脚步。
他缓缓地松开了抱着我的手。
“是我唐突了。”
“刚刚,我只是为了救你,才......”
我打断他。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愿意嫁给你了吗?”
我笑了笑,道。
“小昱都叫你爸爸了,潘祖全,你不该不负责吧。”
9.
潘祖全怔住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那,那好。”
“婚礼,婚房,我都让他们准备上。”
“还有结婚证,我们什么时候去领。”
我没想到,这一年的时间,潘祖全都在等我松口。
他不想让我被迫嫁给他,而是要等我真正同意。
我被潘祖全每天一大早就叫醒,带去看婚纱,找照相馆。
他还专门研究了黄历,找好了良辰吉日,跟我领了结婚证。
婚礼当天,潘祖全让整个聚贤饭店暂停营业。
他说,要给我最时兴的西方婚礼。
小时候,我看着村子里的人出嫁,都是随便打发寄养嫁妆,敲着锣打着鼓就嫁了。
可这次,潘祖全特意为我找了化妆师,给我抹了头油,做了造型。
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红毯尽头,唇角轻轻勾起。
平日冷峻的面容平添一道柔光。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走向他。
小昱今天也穿上了小西装,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
他跟在我身后,手里捧着花篮子,不停地撒花。
潘祖全说,小昱是我们婚礼的花童。
“妈妈,爸爸今天好帅!”
“当然,你也很漂亮!”
自从潘祖全天天抽时间陪他后,这小子就叛变了。
每天恨不得随时黏着潘祖全。
我笑着回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聿怀。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看上去很久没戏了。
谢聿怀双眼通红地盯着我,视线灼烧着我。
马月娥站在他身边,脸色难看地拽着他的袖子。
“聿怀哥,我们回去吧......”
谢聿怀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冲到了红毯中央。
“若兰!你不能嫁给他!”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潘祖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个保镖立刻上前要拦住谢聿怀。
“我有证据!”
谢聿怀从怀里掏出一张检查表。
“小昱是我的儿子!我花了大价钱去做了亲子鉴定,若兰,你骗不了我!”
我浑身一颤,没想到还有亲自鉴定这种东西。
当初他不认小昱,把小昱折磨成这样。
现在我自然也不想承认小昱是他的亲儿子。
潘祖全大步走过来,将我护在身后。
他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突然冷笑出声。
“谢先生,你伪造证据也要有个限度。”
他招了招手,一个小弟走了过来。
潘祖全低声对小弟嘱咐了什么,小弟点了点头,飞快跑出去。
没多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进了场。
“这是我请来的权威医生,可以当场再做一次鉴定。”
谢聿怀冷笑。
“小昱就是我儿子,你何必做这些无用功!”
医生很快取了小昱和谢聿怀的样本。
等待结果的间隙,谢聿怀死死盯着我。
“若兰,我知道你恨我......但小昱是我的骨肉,你不能带着他嫁给别的男人!”
“结果出来了。”
医生拿着报告单过来。
“两人不存在亲子关系。”
谢聿怀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可能......”
马月娥突然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李若兰!你居然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够了!”
潘祖全一声厉喝。
“把他们赶出去!”
保镖立刻架起谢聿怀和马月娥往外拖。
谢聿怀还在挣扎。
“若兰!若兰!”
我看着他们被拖走的背影,疑惑地问潘祖全。
“这个亲子鉴定,你是怎么搞的?”
潘祖全难得狡黠。
“当然是我找人假扮的医生。”
“放心吧,谢聿怀不懂医,反应不过来的。”
婚礼继续进行。
当潘祖全为我戴上戒指时,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从今往后,没人能欺负你们母子。”
我抬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凶狠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温柔。
婚后三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潘祖全开始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
小昱也天天趴在我肚子上听动静。
“妈妈,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直到这天,潘祖全陪我去医院做产检。
刚走到医院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突然冲了过来。
是马月娥。
她跪在地上哭求。
“若兰姐,求求你救救聿怀哥吧!他欠了钱,逼得走投无路了!”
我这才知道,自从婚礼闹剧后,潘祖全收回了所有对谢家的扶持。
谢聿怀生意失败,欠下了巨额债务。
潘祖全冷着脸要赶她走,我却拦住了他。
“阿全,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潘祖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走开了。
马月娥抓着我的裙角哭诉。
我蹲下身子,平静地看着马月娥凌乱的发丝下那张憔悴的脸。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若兰姐,只要你肯帮忙说情,全哥一定会放过聿怀哥的......”
“我知道错了......聿怀哥天天喊着你的名字,他真的很后悔......”
“放过?”
我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
“当初你们母子是怎么对我和小昱的?谢聿怀又是怎么践踏我的真心?现在他落难了,就想起我来了?”
马月娥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我知道错了!那时候是我鬼迷心窍,嫉妒你,才处处针对你。”
“但聿怀哥真的知道错了,他每天借酒消愁,嘴里念叨的都是你的好......”
“够了!”我打断她,语气冰冷。
“曾经我也给过他机会,是他一次次让我失望。”
“现在,我有自己的家庭,不需要他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告诉谢聿怀,自己种下的苦果,就得自己咽下去。”
马月娥呆坐在原地,看着我决然离去的背影,泣不成声。
后来,听说谢聿怀为了还债,变卖了所有家产,远走他乡。
而我和潘祖全的生活愈发幸福,小女儿的出生更是为这个家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小昱也早已把潘祖全当成了自己唯一的父亲。
人生都是往前走的。
我亦如此。
我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