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在七零年代的手术台上,血崩时,丈夫就在门外。

医生冲出去问他:“你爱人不行了,保大保小?”

我那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丈夫,沉默了。

倒是婆婆,一嗓子划破走廊:“保我孙子!必须保我大孙子!”

我听着那穿透木门的狂喜,感觉血都流尽了。

可我没死透,再睁眼,我成了飘在他身边的一缕幽魂。

看着他为我立了碑,却转身将别的女人拥入怀中,我笑了。

顾长风,这场独角戏,我腻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回到了手术台上,听着门外同样的选择,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医生,保我自己。”

01

“产妇大出血!家属呢?家属过来签字!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体里搅动,我的意识像被浪头拍打的破船,沉浮不定。可门外那场决定我生死的对话,却清晰得像针扎进耳朵里。

“保小!医生,求求你,一定保住我孙子!”是我婆婆张翠兰,她那尖利的嗓音,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在等,等我的丈夫,顾长风。那个我从乡下跟到部队,伺候他全家,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男人。他曾在我耳边承诺,会护我一辈子。现在,我需要他护我一命。

“长风,你倒是说话啊!那可是你的种,我们老顾家的根!”张翠兰在催促,声音里带着狂喜的颤抖。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眼前的灯光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终于,我听到了他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我即将停跳的心上。

“……保孩子。”

三个字,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最后一丝留恋。世界的嘈杂离我远去,我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这是结束,却没想到,是另一个开始。

我飘了起来,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穿过墙壁,看到了门外的景象。

婆婆张翠兰正拉着顾长风的手,满脸是压抑不住的笑容:“好儿子,妈就知道你拎得清!她一个乡下丫头,能给咱们老顾家留个后,是她的福气!”

而我的丈夫,顾长风,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靠在墙上,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一种麻木的空白。他口袋里那支我送他的英雄牌钢笔,笔帽的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直到磨掉了漆皮。

护士抱着用襁褓包裹的婴儿出来,是个男孩。

张翠兰立刻扑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大金孙!快让奶奶抱抱!”

顾长风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孩子一眼。直到医生惋惜地走出来,对他摇了摇头:“对不起,顾团长,我们尽力了。”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曾让我沉溺的深邃眼眸,此刻空洞得可怕。

我看着他亲手为我选了墓碑,上面刻着“爱妻林晚晴之墓”。

我也看着他,在我的“头七”那天,拒绝了所有战友的吊唁,一个人坐在我们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夜。

我以为他是有情的。

直到半个月后,他那个一直在文工团对他献殷勤的“干妹妹”——白露,以照顾孩子为名,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我们的家。她穿着我没来得及穿的连衣裙,用着我的雪花膏,哄着我的儿子,然后,在夜里,敲开了顾长风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