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那束红得刺眼的玫瑰像个残酷的讽刺。我麻木地走过去，拿起它们，走向客厅角落里那个高大的落地垃圾桶。花朵撞在桶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几片花瓣簌簌飘落。
环视整个客厅。昨天精心布置的一切依旧残存：凉透的牛排覆盖着一层恶心的乳白色油脂，像凝固的眼泪。心形的粉色气球早已泄了气，瘫软地粘在墙角，瘪瘪皱皱，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
一切都提醒着我，昨天的日子，昨天的等待，昨天发生的……一切。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着。我慢慢地挪过去拿起来。
屏幕顶端推送着晨间新闻的标题弹窗，字字如针：
【本地生活速递】：昨夜平安无事！本市各大医院急诊秩序井然，接诊量无异常波动……】
昨夜平安无事。无异常波动。
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比麻醉消退后伤口的钝痛更尖锐地攥住了神经。急诊？井然有序？ 江屿那张被光影切割的、带着柔情蜜意的脸，和实习生林瑶那张精心描绘过的、涂着鲜艳唇膏的脸，交替在眼前晃动。那张唇翕动着说“急诊”。
林瑶昨夜身上那股浓烈的、充满侵略性的香水味又仿佛冲进鼻腔，混合着她甜腻做作的声音——“送我去急诊呢！”。
胃里的翻江倒海再也抑制不住！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向客厅角落的卫生间！喉咙一阵阵收缩，酸苦的胃液带着灼烧感汹涌地涌向喉咙口！可是空空如也的肠胃，除了酸水和难以遏制的痉挛，呕不出任何有形的物质。剧烈的干呕牵扯到小腹手术留下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我身体一弯，几乎跪倒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眼前阵阵发黑，心跳得又快又乱。
挣扎着扶住光滑的盥洗台边缘才勉强站直。冰冷的台面刺着掌心，带来一丝虚弱的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从冰冷的坟墓里爬出来。嘴唇干裂得起皮，眼下是两团深重的、带着病气的青黑。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更添几分病态的落魄。眼底空洞洞的，布满血丝，除了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
这是我？那个昨天早上还带着一丝隐秘欣喜精心准备晚餐的女人？那个还曾抱着可笑期待的女人？一个冰冷的认知狠狠击中了大脑：那个在我身体里短暂停留过的小生命……没了。带着它父亲亲手签下的那张孕检单上所有的希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孕检单？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通了麻木的神经！那张纸！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昨天送医院太匆忙，那张纸还夹在我随手扔在卫生间的外衣口袋里！
不顾腹部的抽痛，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过挂在门后衣钩上的外套，发疯似的掏着两侧的口袋！手指摸到一张折过的、带着湿气的硬纸边缘！抽出来！
是那张孕检单。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纸面被水洇湿得厉害，字迹晕开、模糊成一片深浅不一的蓝黑色污渍。右下角江屿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江屿”两个字也已扩散开来，变得模糊不清。然而最刺眼的，是整张纸面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凝固成了深褐色的……斑斑血迹！像在苍白的诊断书上开出一朵朵绝望的、枯萎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