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冰冷的空气,像凝结的冰棱,悬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法官大人,我方提交的关键证据表明,瑞峰科技在并购‘晨曦医疗’期间,存在严重的信息隐瞒与财务欺诈行为。”我的声音不高,却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这桩十亿级别商业诉讼的核心。目光扫过被告席,精准地钉在那个男人身上——陆沉舟。
七年时光的河流,足以冲刷掉少年人的青涩,将他打磨成一块浸透寒意的黑曜石。昂贵的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下颌线绷紧如刀锋,薄唇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他坐在那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刀,无声,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那双眼睛,深潭似的,隔着半个法庭的喧嚣,沉沉地望过来,里面翻滚着某种我无法完全解读的暗流。是惊诧?是愤怒?还是……一丝被岁月掩埋的狼狈?
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面前那份薄薄的、印有“瑞峰科技”抬头的文件。指尖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
“苏律师的指控毫无依据!”瑞峰的首席律师猛地站起,脸涨得通红,“这是对我委托人的恶意中伤!”
“恶意?”我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却始终未离陆沉舟,“陆总当年教我,商场上,只看结果,不问手段。不是吗?”声音不大,恰好能让被告席上的人听清。
陆沉舟搁在桌面的手,指骨骤然收紧。他面前那支价值不菲的镀金钢笔,在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咔嚓”声中,笔身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深蓝色的墨汁,如同他眼底汹涌的暗流,瞬间洇染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洁白的袖口。那一点突兀的深蓝,在肃杀的法庭背景下,触目惊心。
他抬眸,目光穿过刺眼的顶灯光柱,像两道无形的锁链,死死绞住我。那里面没有怒火滔天,只有一种沉到极致的、几乎能将人碾碎的寒意和……审视。他开口,声音是久未开口的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苏律师,好手段。”
整个法庭,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一步步走向被告席。最终,在他面前站定,隔着冰冷的木质围栏。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裹挟着墨水的微腥,霸道地侵入我的感官,瞬间将我的记忆拖拽回七年前那个同样令人窒息的雨夜。
逼仄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廉价泡面的味道。他浑身湿透地闯进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地板上。他没有看我,只是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啪”地甩在堆满法律书籍的旧茶几上。
“签了,苏晚。”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冰雨更冷,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签了,然后滚远点。滚出我的视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玄关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雨水打湿了她精心打理的发梢。是林薇,他曾经放在心尖上、后来却远走国外的初恋。此刻,她怯怯地望着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陆沉舟的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若有似无地环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