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故作镇定缓声道。
「好久不见。」
2
我想过很多次和随因重逢的场面。
但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小巷里,我背着一把廉价的吉他,左手攥着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右手抓着好几张大红色招聘启事,像个呆子一样努力微笑,然后尴尬地对他说好久不见。
小路实在泥泞,清洁工总是忘记这里。
好多次垃圾车颠簸而过抖落的垃圾胡乱被雨冲刷到一边,好在刚下过雨,味道还不算冲。
但他西装革履站在这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我忘了是怎样尴尬地站在原地,也忘了他如何走过来,紧张到忘记丢掉左手里的小广告。
「回来了。」
「嗯,回来工作。」
他手里提着公文包,看上去刚刚结束工作,面容疲惫,目光在我的脸和手上的广告之间停留几秒,方才轻声开口。
「需要帮忙吗?」
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我的样子太狼狈,早晨刚出门忘了打伞,这会刘海半干不干贴在额头上,一点也不体面。
本想说算了,但又不想我们太难堪,搞得都没法收场,干脆把右手里的广告塞几张给他,尽量客气道。
「那谢谢你了。」
白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随因好像低低笑了两声,我没听清,抬眸再看时发觉他唇角有些上扬的弧度,竟有些愣怔。
即使很久没见,他还是那副满身落拓气的少年模样。
时间在他那里似乎永远停留在十八岁,只是多了几分成熟。先前的无框眼镜换成金属质感,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明明没有阳光却还是闪着细碎的光。
还是像块干净的玉。
「你这个点…下班了吗?」
我实在没劲去撕那些广告,站在一边看他认真用力铲更觉尴尬,帮他提着公文包,没话找话。
「通宵加班,刚结束。」
「这么忙啊…」
「还好,比在省城好很多。」
他向来说话时语速很慢,好像每个字都在喉咙眼里滚了个遍才温声吐出,语气也温和。
这会刚刚铲掉一张红绿相间的小广告,垂眸看我。
「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吗?」
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高中毕业后再也没联系的人,天各一方,四年后却突然出现在小巷,认认真真帮我铲掉小广告,语气随和到让我以为曾经那些矛盾从未发生过。
他没那么不计前嫌,我也本就理亏,于是下意识顺着那句话问下去。
「啊,那为什么。」
他没回答我。
目光越过我的头顶落在身后的吉他上,几秒后收回视线,抬手帮我贴上那张大红色的招聘启事,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抚平纸张表面的褶皱,玉色与灰暗的电线杆柱和落俗的颜色广告形成鲜明反差。
他看了许久,目光沉沉。
「驻唱?」
「我可以兼职吗?」
3
小城潮湿得如刚出水的海带卷,遍地暗绿色苔藓张牙舞爪爬上人家的木门。
每场雨后都阴沉一点的空气里,只有榕树的叶子一点点亮起来,压过房檐灰绿色的泥浆。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植物、泥土和潮热的风。只有夜晚属于人类。
我把吧台的酒杯擦了一遍又一遍,郑沉坐在一边,似是不耐地皱起眉头,好几次抬起手又放下,终于在我擦第四遍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