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恐惧中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发疯的“滴答”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消失得如同它的出现一样突兀。整个房间再次沉入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我瘫软下来,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薄薄的T恤,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寂静。
“笃……笃……笃……”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韵律,敲击在我薄薄的宿舍门上。声音不大,却像直接敲在我的头骨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凌晨一点整。分秒不差。
送餐员来了。
我像一具被操纵的木偶,几乎是凭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动作站起来。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气直透脚心。我挪到门边,手搭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冻得指关节都有些僵硬。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早已失效多时,只有一片纯粹的、不透光的黑暗。那黑暗像是有生命的实体,翻滚着,无声地涌动着,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线和希望。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拉开一条仅容餐盘通过的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腥气混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腻腐败气息,猛地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呛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血色,皮肤紧绷得近乎透明,下面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蛛网般蔓延。这只手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餐盘,稳稳地递了进来。餐盘边缘印着模糊褪色的“后勤部”字样,此刻在昏暗中显得无比诡异。盘子里盛着一碗浓稠的、暗红色的汤,汤的表面漂浮着几颗圆溜溜、湿漉漉的东西,像剥了皮的葡萄,浸泡在血水里,微微反射着微光。旁边一小碟炖肉,颜色深褐,肉质纹理粗糙怪异,几片边缘带着弧度的、微微发黄的半透明东西点缀其上,像某种……小贝壳?最边上是一块凝固的布丁,惨白的颜色,里面似乎嵌着一些米粒大小的、不规则的白点。
我的胃猛地痉挛起来,喉咙口泛起一股浓烈的酸水。眼球汤。指甲盖炖肉。牙齿布丁。这些名字像冰冷的毒蛇,瞬间滑过我的脑海。昨晚的“营养餐”是带着毛发的肉块和浑浊的、漂着油花的汤,前晚是某种内脏混合着粘稠的酱汁……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接近某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真相。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飞快地伸手接过了那沉重的餐盘。那只苍白的手立刻缩回了门外的黑暗里,没有一丝犹豫。我“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反锁,背脊重重地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
餐盘被我远远地放在房间另一头的书桌上,像安置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却顽固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我蜷缩回床铺的角落,紧紧抱着膝盖,笔记本被我攥得几乎要碎裂。笔记本上的规则在眼前晃动,但空白处似乎总在无声地增加,新的、扭曲的笔迹在噩梦中浮现。这“营养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让我活下来?送餐员……那个苍白僵硬的身影……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问题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大脑,勒得我无法呼吸。我甚至不敢去想,吃下这些东西的“营养”,最终会让我变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