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天空被谁捅破了底，毫无怜悯地倾泻下来，疯狂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在玻璃上划出两道转瞬即逝的清晰弧线，旋即又被更汹涌的水幕吞噬。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哗然巨响，却把一种令人窒息的、湿漉漉的橡胶和尘土混合的沉闷气味，牢牢困在这狭小的车厢里。
我双手死死扣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车灯的两道光柱，像两柄被雨水浸透、沉重不堪的钝剑，吃力地劈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路面湿滑，车轮碾过积水时发出“哗啦”的闷响，车身随之轻微晃动。这条路，蜿蜒盘绕在越来越陡峭的山壁上，右侧是模糊不清、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混沌的山体轮廓，左侧……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每一次转弯，车头探向那无边黑暗的瞬间，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悬在喉咙口。
就在我稍稍放缓车速，准备小心应对下一个急弯时，右脚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疲惫的松弛感，点向刹车踏板。
触感不对。
那感觉，就像踩进了一滩毫无生气的烂泥里。踏板失去了所有回弹的力道，软绵绵、沉甸甸地，直接瘫死在了我的脚下，纹丝不动。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猛地炸开！
“不！”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变调的惊叫。
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狠狠踩下！一次！两次！右脚疯狂地、绝望地反复跺下！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仿佛要把那金属踏板生生踩进地板里去。然而，回应我的只有脚下那片令人心胆俱裂的虚无。刹车踏板像一块彻底坏死的肌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任何反馈。
“滴——滴——滴——”
尖锐、刺耳、带着末日宣告般冷酷节奏的警报声骤然撕裂了车厢的寂静！仪表盘中央，一个刺目的、血红色的刹车故障指示灯疯狂地闪烁着，那红光像垂死挣扎的野兽眼睛，一下，又一下，凶猛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痛楚。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灭顶的眩晕。
失控！车子彻底失控了！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变成了死神逼近的狞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头失去了缰绳束缚的钢铁巨兽，正贪婪地吞噬着湿滑的路面，速度在疯狂攀升！前方，就是那个令人绝望的急弯。弯道外侧，一排锈迹斑斑、看起来脆弱不堪的金属护栏，在车灯惨白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护栏之外……是翻滚着雨雾、深不见底的悬崖！
完了。这个念头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贯穿了大脑。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只剩下那排象征着死亡边缘的护栏在视野里急速放大，越来越近，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气势！护栏断裂、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仿佛已经提前在耳边炸响；车子冲出悬崖、翻滚着坠入无边黑暗的画面，无比清晰地烙在了意识深处。手指死死抠进方向盘的真皮包裹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喉咙发紧，连尖叫都凝固了。这就是终点了吗？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在这该死的山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