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猩红之门
我的指尖悬停在半空,像一只被无形蛛网捕获的飞蛾,眉心紧锁。
“不对。”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响起,干涩而突兀。
在我面前,是客户苏晴的“记忆宫殿”。通过神经连接器,我能以造物主的视角审视它。这是一座用她的思维构建的,纯白、极简的现代美术馆。每一段记忆,都是一幅画,被她精确地归类、装裱,妥善地挂在洁白无瑕的墙上。宁静,有序,甚至有些过分的洁癖。
我的工作,是记忆建筑师。一个听起来颇具未来感的名头,干的却是脑海里最精细的活儿。我为客户加固、整理、归档他们的思维宫殿,或者……用思维的砖石,砌起一堵高墙,将他们不愿再想起的记忆,永久封存。
而我,林风,是业内公认的最好的建筑师。
这无疑是命运开的最大玩笑。我能为别人构建最坚固的记忆堡垒,却对我自己的过去束手无策。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像一块粗暴的橡皮擦,抹掉了我大片的记忆,并赠予我一份终身“大礼”——严重的面容失认症。我无法识别和记忆任何人的面孔,无论是街上的行人,电视里的明星,还是……镜子中那个日渐陌生的自己。
我活在一个由模糊轮廓组成的世界里,只能依靠声音、衣着、气味、步态这些零碎的标签,去辨认每一个从我生命中经过的“符号”。
苏晴的符号很清晰。她的声音很温柔,像顶级丝绸滑过耳廓,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她身上总有那股独特的晚香玉香水味,前调清甜,尾调却带着一丝微苦的杏仁味,如同她本人,优雅中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她找到我,是想封存一段“痛苦的记忆”。这是常规业务,我本该驾轻就熟。可现在,在这座纯白宫殿的最深处,那个本该用来封存创伤的“地下室”旁边,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不属于她任何记忆画作的,猩红色的,仿佛用鲜血涂抹而成的突兀的门。它违反了这座宫殿所有的设计美学,像一个恶毒的诅咒,烙印在纯白的墙壁上。
“我从未构建过这个。”苏晴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这是我们通过神经连接器进行的思维沟通。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是你的宫殿,苏晴。”我一边安抚她,一边调动精神力,试图分析这扇门的构成,“任何不速之客,都源于你自身潜意识的投射。别怕,我们一起看看它是什么。”
我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没有锁,它虚掩着,仿佛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
门后不是画廊。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浓郁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这种感官的真实性,远超任何一段我处理过的记忆。
一个男人倒在血泊里,暗红色的地毯被浸染得更深,他胸口插着一把造型简洁的水果刀。
而我,正站在他的尸体旁。
不,更准确地说,这是“我”的视角。我能看到“我”穿着一件熟悉的、袖口卷到手肘的白衬衫,能感觉到“我”的手,正紧紧地、用力到指节发白地握着那把刀的刀柄。刀柄上的粘腻和温热,真实得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