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串的话像连珠炮,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我报了出租屋附近一个还算体面的咖啡馆地址。不到一个小时,一辆黑色奔驰就停在了咖啡馆门口。下来的正是张老板本人,精神焕发,西装笔挺,昨晚的醉态荡然无存。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的我。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几步跨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用力摇晃:“小李!哎呀,可算找到你了!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他的手心温热有力。
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手帕仔细包好的手表,递过去:“张总,您看看,是不是这块?”
张老板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手帕。那块百达翡丽静静地躺在白色棉布上,幽蓝的表盘在咖啡馆的灯光下流转着迷人的光泽。他拿起表,手指在表盘上摩挲,眼神专注得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表带、表壳,翻过来看背面。好一会儿,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盛,重重一拍我的肩膀:“没错!就是它!完好无损!小李啊,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丢了它,我几天都睡不好觉!”
他不由分说,从精致的皮夹里抽出厚厚一叠百元大钞,估摸着得有五六千,直接塞进我手里:“拿着!一点心意!别推辞!你这样的人品,值这个价!”
那叠钱很厚,很沉,带着崭新的油墨味。我本能地想推拒:“张总,这太多了,物归原主是应该的…”
“拿着!”张老板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上位者的豪爽,“我张某人做事,讲究!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他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亲昵的赞赏。然后,他把手表小心地戴回手腕上,冲我点点头,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攥着那叠钱,手心有点出汗。看着窗外奔驰车绝尘而去,心里那块悬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没收那几千块小费(最后还是悄悄塞回他司机手里了),但一种踏实的感觉,混着点被大人物夸奖的晕乎,慢慢升起来。这钱,拿着烫手,靠自己劳动挣的才安心。张老板那声“实诚人”,比钱更让我舒坦。我骑着我的小电驴回家,雨过天晴,阳光刺破云层,空气里有股泥土的清新味。我盘算着,今天早点收工,去菜场买条小芸爱吃的鲫鱼,给她炖个汤补补。
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小芸的身体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药罐子没断过。那天张老板的夸奖带来的那点暖意,很快就被生活的重担压了下去。我依旧在各大酒店、会所门口转悠,抢单,接单,在城市的霓虹里穿梭,为了下一笔医药费奔波。
直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我正靠在电瓶车上,在一个写字楼底下等单。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座机。我以为是派单,随手接起:“喂,你好,代驾李明。”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冰冷、公式化,像一块生铁砸在地板上:“李明先生吗?这里是城东区人民法院。张伟先生(张老板)就财物损害赔偿纠纷一案,已向本院提起诉讼。本院已受理,现依法向你送达起诉状副本及开庭传票。请于三个工作日内到我院诉讼服务中心领取,或提供你的有效送达地址。逾期不领,将视为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