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迅速收回手,像只机敏的小鹿,又悄无声息地溜回地毯上,重新拿起那块红色的积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嘴角,悄悄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带着点小小得意的弧度。

与此同时,病床上。

覆盖在薄被下的身体,依旧像一尊完美的、毫无生气的雕塑。只有那只藏在被子深处、靠近床沿的左手,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再次蜷缩了一下。幅度比昨夜那一次,似乎…更明显了一点点。像沉睡的火山深处,一次更强的地脉悸动。

***

顶层书房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属于小孩子的稚嫩笑声和动画片音乐声。苏晚背靠着冰凉坚硬的红木门板,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蜷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瑟瑟发抖的雏鸟。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林薇薇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上,那冰冷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刺穿她最后一点可怜的伪装。

【薇薇:阿姨今天的透析效果很差,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拖下去,就是在要她的命!苏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签了它!别挑战我的底线![图片]】

下面附着的,是一张清晰得刺眼的照片。病床上,她年迈的母亲脸色蜡黄,枯瘦的手臂上插着粗大的透析针管,浑浊的眼睛半睁着,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苏晚死死咬住的嘴唇。滚烫的眼泪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张残酷的照片。她死死地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通讯工具捏碎。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一切?沈逸…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给了她优渥生活却也给了她无尽冰冷和屈辱的男人…为什么他成了植物人,还要成为勒紧她母亲脖颈的绞索?而林薇薇…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理所当然享受着沈逸所有偏爱的女人,却要用她至亲的生命作为筹码,逼她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痛苦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她猛地抬起手,想要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书架上那些象征着沈逸财富和地位的厚重精装书,手臂却在抬到半空时,被一股更深的、冰寒刺骨的绝望死死攫住。

不能砸。

砸了,薇薇下一秒就会收到消息。母亲…母亲就真的没救了。

手臂颓然地垂下,手机从无力的指尖滑落,“咚”的一声闷响,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苏晚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无声的恸哭,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死寂的书房里疯狂肆虐。泪水模糊了视线,浸湿了昂贵的羊毛地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哭到几乎脱力,眼泪也似乎流干了,只剩下胸腔里一阵阵尖锐的、如同被钝刀切割般的疼痛。苏晚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脸上泪痕狼藉,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她茫然地环顾着这间属于沈逸的、冰冷而权威的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是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她看不懂的经济著作和烫金封皮的文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沈逸的气息,强大、冰冷,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