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丫鬟春桃听了外头的闲话,回来气得直跺脚:“小姐,他们怎么能这么说!那楚淮分明是见异思迁,怎么还成了重情重义了?”

我正对着窗光,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上的并蒂莲。闻言,我头也没抬,只淡淡地说:“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把那盒金线递给我。”

春桃看我如此平静,也就不再多嘴,乖乖地把线盒捧了过来。

母亲见我整日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听见楚淮的名字就失魂落魄,心里也彻底松了口气。她时常过来陪我,教我绣嫁衣上最复杂的纹样,给我讲裴家的风土人情。

“裴家是河东大族,规矩多,但人心正。我听你父亲说,裴望那孩子,自小在河东本家长大,是个沉稳有担当的,不像京里这些浮夸的公子哥。”

裴望。

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个我从未谋面的男人,我的未婚夫。

七月十九,裴家进京的日子。

京城西门外,人头攒动。我随母亲去迎,父亲和哥哥们早已等候多时。

我们抵达时,恰巧看见辅国公府的车队从城门缓缓驶出。那华贵的马车,我一眼便认出是楚淮的。听旁边的小厮议论,说是楚淮要陪他新纳的平妻,回江南祭拜亡父。

隔着攒动的人群,我看到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楚淮那张熟悉的侧脸。他没有往我这边看,甚至不曾往人群中看一眼。

我的心湖平静无波,像看一个走在街上的陌生人。

我以为我与他再无瓜葛,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八月初三,裴府下定。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望。

他站在裴府的花厅中央,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形清瘦而挺拔。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我随着母亲走进去,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他听到动静,抬起了眼。

那一瞬间,整个嘈杂的花厅都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古井,沉静,却仿佛能把人的魂都吸进去。他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温和谦逊的世家公子,更不是楚淮那种带着虚伪温柔的模样。他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清冷,强大,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内敛却又藏着锋芒。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是少女怀春的悸动,而是一种莫名的紧张,仿佛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在他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他朝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动作极轻,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局促地福了福身,耳根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烫。

八月二十,我与裴望成婚。

那日,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喜庆的唢呐声,心里竟生出几分真实的雀跃。

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要自在许多。

裴望待我礼遇有加。他话不多,却总在细节处照顾我的情绪。他会替我添上热茶,会在我夜读时悄悄为我多点一盏烛台。我绣花时,他会不声不响地为我准备好熏香,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淡雅的檀香。

他从不干涉我的自由,给我足够的空间。每日下朝回来,总会带回一个小匣子,有时是城南新开的糕点铺子里的桂花糕,有时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小巧玲珑的琉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