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麻绳捆在担架上抬进手术室的。
胳膊肘磨得生疼。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时,我听见我妈在门外跟护士赔笑:“我家这丫头就是怕疼,您多担待,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治”?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光白得像村里办丧事时烧的纸。
他们要切我的肾。
给李宝。
我那个从小就被宠得连鞋带都不会系的弟弟。
担架旁边的推床上,他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屏幕光映着他脸上的笑,像朵烂掉的倭瓜花。
“姐,你别怕啊。”他头都没抬,“医生说这手术可简单了,割下来一个,你还有一个呢。”
我喉咙里像堵着团烂棉絮,发不出声音。
去年冬天我在电子厂加班到凌晨,机器轧了手指,血把工装裤都浸透了。
我给家里打电话,我爸在那头吼:“一点小伤瞎叫唤什么?耽误了给你弟凑学费,我打断你的腿!”
最后是同宿舍的大姐带我去的小诊所,缝针的时候没打麻药,我咬着牙没敢哭。
现在他们要切我的肾。
就因为李宝自己作死,天天熬夜打游戏,把肾熬坏了。
“李娟,准备麻醉了。”护士拿着针管走过来,针头上的寒光晃得我眼睛疼。
我突然开始挣扎,麻绳勒得手腕火辣辣地疼。
“我不捐!”我终于喊出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是我的肾!凭什么给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妈冲过来按住我的肩膀,指甲掐进我肉里,“你是姐姐!你不救他谁救他?等他好了,将来给你披麻戴孝!”
披麻戴孝?
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头发,突然想起我十二岁那年,发高烧烧到说胡话。
她把我扔在炕上,背着李宝去镇上买鸡腿,回来的时候,李宝手里的骨头扔了我一脸。
“醒了?”她当时瞥了我一眼,“命还挺硬,省得我再埋你一回。”
麻醉针离我的胳膊越来越近。
李宝在旁边嗤笑:“姐,你别装了,爸妈都跟我说了,等我出院,就把你嫁给邻村的王瘸子,他给的彩礼够我换个好手机。”
王瘸子都五十多了,去年还因为打老婆被派出所抓过。
我浑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看着我妈那张焦急的脸,看着李宝幸灾乐祸的笑,看着护士手里那根冰冷的针。
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亲人。
他们是要我的命啊!
“我不捐!”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谁也别想动我的肾!你们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灯“啪”地一声炸了。
玻璃碎片像下雨似的往下掉。
“啊!”护士尖叫着抱头蹲下。
电线短路的火花“滋滋”地响,很快就燎着了旁边的布帘。
“着火了!”有人喊。
整个手术室瞬间乱成一团。
我趁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拼命扭动身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断了手腕上的麻绳。
光着脚踩在碎玻璃上,疼得我一哆嗦,却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