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六!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雹,狠狠砸在张宇哲的头顶,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铁青。阳光依旧明媚,彩带依旧飞舞,但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车里的女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婚纱和妆容的衬托下,此刻竟显得如此疏离和……贪婪。
“小丽?”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这……之前没听你说过啊?你看,今天这日子……爸妈为了咱们的事,家底都掏空了,还欠着债呢……”他指了指车门外那几位穿着体面、妆容精致、正抱着胳膊看好戏的伴娘团——钟小丽的大学闺蜜们,“要不……先下车?妈刚才也说了,这个礼数,等婚礼办完,后面一定补上!绝对补!”
“补?”钟小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红唇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下巴朝着她那几位闺蜜的方向一扬,“补的能一样吗?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钟小丽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这‘下轿礼’,要的就是新郎官此时此刻的态度!”
她的话音刚落,车门外,一个穿着香槟色小礼裙、烫着大波浪的伴娘立刻尖着嗓子帮腔,声音又高又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就是啊,张宇哲!钱多钱少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对我们小丽重不重视!结婚这天都不肯给足面子、拿出态度,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小丽还指望得上你什么?”她涂着闪亮唇彩的嘴一撇,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另一个短发伴娘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哟,司法局的大才子,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还是说,觉得我们小丽不值这个‘价’?”她故意把“价”字咬得很重。
“态度!我们要的是态度!”其他几个伴娘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声音汇聚成一片尖锐的噪音,像无数根针扎在张宇哲的神经上。
张宇哲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看着车窗里钟小丽那张冷漠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算计和在她闺蜜拱火下愈发坚定的执拗,再看看车门外那些或同情、或惊愕、或等着看笑话的宾客目光……一股巨大的、被当众羞辱的愤怒和彻骨的冰凉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胸前那朵精心佩戴的玫瑰胸花!娇艳的花瓣被粗暴地扯碎,汁液染红了他白皙的手指。他看也没看,狠狠地将那团残破的红色,砸在满地喜庆的红包和彩带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像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喧闹、议论、甚至呼吸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张宇哲站直身体,无视了车里钟小丽瞬间变得惊愕和愤怒的脸,也无视了伴娘团那些刻薄的嘴脸。他转过身,面向酒店门口黑压压的、鸦雀无声的亲友席。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刺破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爸,妈。”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后方主桌上那对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人身上。父亲张建国双手死死攥着桌布,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母亲王秀芬早已泪流满面,捂着嘴,身体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