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张宇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清明。他对着父母的方向,双膝一弯,在铺满彩带和红包的红毯上,“咚!咚!咚!”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儿子不孝!”他抬起头,额上沾着灰尘和红色的彩屑,声音嘶哑却异常洪亮,“让你们二老,受委屈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早已吓傻的司仪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话筒。

“各位亲朋好友!”张宇哲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回荡在奢华却死寂的宴会厅,“今天,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张宇哲的‘婚礼’!”

他刻意加重了“婚礼”两个字,充满了自嘲和讽刺。

“让大家看笑话了!非常抱歉!”他微微鞠躬,动作标准得如同在局里做汇报,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疏离,“酒席照常开!大家吃好喝好!所有礼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稍后我会安排专人,原封不动,全部退还到各位手上!一分不少!”

掷地有声!

轰——!短暂的死寂后,现场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瞬间掀翻了屋顶!

“宇哲!你疯了!”车里,钟小丽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开车门,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张宇哲!”

张宇哲却像没听见。他面无表情地将话筒塞回呆若木鸡的司仪手里,看也没看身后那个穿着天价婚纱、妆容精致却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女人。他挺直脊背,迈开大步,在无数道或震惊、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洗礼下,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决绝地、头也不回地穿过纷飞的彩带和满地的红包,穿过这场一地鸡毛的婚礼废墟,径直朝着酒店大门外走去。

身后,是钟小丽崩溃的哭喊和伴娘们气急败坏的尖叫,还有父母压抑不住的悲泣,以及整个宴会厅嗡嗡作响、再也无法平息的巨大喧嚣。

初秋的阳光依旧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那满地狼藉的红包和彩带上,折射出冰冷而讽刺的光。

帝景豪庭那场荒诞的婚礼闹剧,如同一场瘟疫,迅速席卷了小城体制内的各个角落。张宇哲这个名字,连同“六万六下轿礼”和“当众退婚退礼金”的壮举(或者说惨剧),成了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同情者有之,鄙夷他冲动毁前程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对钟小丽和她那帮闺蜜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司法局那个张宇哲?啧,可惜了,多好的苗子,摊上这么个主儿……”

“六万六下轿礼?真是开了眼了!这哪是结婚,是明抢啊!”

“听说那钟小丽家就是个无底洞,张宇哲父母棺材本都填进去了,临了还来这么一出,活该!”

“这种女人,谁摊上谁倒霉!”

流言蜚语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张宇哲身上。他照常上班,处理文件,参加普法宣传,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和高效。只是眼底深处,那曾经属于年轻人的明亮光彩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深秋结冰的湖面。局里领导找他谈过话,言语间多是惋惜和劝解,让他想开点。张宇哲只是恭敬地点头,说谢谢领导关心,我没事。可谁都能看出,那个阳光俊朗、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某种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