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开始了漫长而冰冷的法律程序。

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无谓的争吵。他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启动了他所熟稔的法律武器。收集证据:婚前转账记录、购房合同及出资证明、购车发票、婚礼筹备开销清单、甚至……那天混乱中有人无意录下的、钟小丽在车里索要“下轿礼”的音频片段(虽然音质嘈杂,但关键话语清晰可辨)。他聘请了本市以严谨犀利著称的离婚律师,起草诉状,主张撤销婚姻关系(因欺诈性索要高额财物),并要求返还彩礼、婚房、车辆以及婚礼筹备所产生的各项费用共计一百二十七万余元。

法院立案的那天,钟小丽和她父母如同被捅了马蜂窝,冲到司法局楼下哭天抢地,大骂张宇哲“陈世美”、“没良心”、“骗婚骗财”。钟小丽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对着围观的同事和路人控诉张宇哲“薄情寡义”,说那“下轿礼”不过是“试试他的真心”,没想到他如此绝情,毁了她一生。

张宇哲站在办公室窗前,冷冷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他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户。真心?用六万六在婚礼当天、众目睽睽之下来“试”?真是荒谬透顶的借口。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和钟小丽之间,从来就不是爱情,更像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标错了价码的交易。她的“爱”,建立在不断被满足的物质要求之上,稍有不如意,便能当众撕下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

法院的审理过程漫长而煎熬。钟小丽一方极尽狡辩之能事,试图将高额彩礼和婚房说成是“赠与”,将“下轿礼”轻描淡写为“地方习俗”和“小玩笑”。但张宇哲准备充分,证据链完整清晰。尤其是那段关键的录音,以及多位婚礼现场宾客的证言,彻底坐实了钟小丽在婚姻缔结关键环节的欺诈性索财行为。

三个月后,深冬。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张宇哲捏着那份还带着油墨温度的民事判决书,走出区法院庄严肃穆的大门。判决结果几乎完全支持了他的诉讼请求:婚姻关系因欺诈撤销;钟小丽及其父母需在判决生效后十五日内,返还张宇哲及其父母支付的彩礼人民币六十万元整;婚房(登记在张宇哲名下,钟家出资部分已由张家返还)及车辆(奥迪A4L)归张宇哲所有;钟家承担本案大部分诉讼费用。

冰冷的铅字,宣告了一场荒唐婚姻的彻底终结,也为他和他父母讨回了一个迟来的、冰冷的公道。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空茫。他赢了官司,却输掉了对爱情和婚姻的所有幻想。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张宇哲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在寒夜里次第亮起,繁华喧嚣,却与他格格不入。鬼使神差地,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飘散着浓郁甜香的小街。街角,一家名为“清甜时光”的烘焙店,暖黄色的灯光从洁净的玻璃窗里透出来,像寒夜里唯一温暖的灯塔。

他停下脚步,隔着蒙了一层薄薄水汽的玻璃窗,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清。

她系着一条印有小熊图案的米色围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光洁的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