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叔家盖房,借给咱家的五千块,人家问了几次了……”
“你那边……咋样了?爹知道你难,可家里实在……”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陈默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湖,激起绝望的涟漪。他只能一遍遍回复着苍白无力的“快了,爸,再等等”,“我正在想办法”。他能想象父亲蹲在工地某个角落,借着昏黄的灯光给他发信息的样子,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母亲的病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家里的债务像不断生长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呼吸。他感觉自己被撕扯着,一边是都市里遥不可及的安身立命,一边是身后那个摇摇欲坠、亟待他输血的原生家庭。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铁锈味。
夏末的台风来得毫无预兆,却又气势汹汹。气象台挂起了橙色预警。傍晚时分,天空像一块浸透了污水的巨大灰布,沉沉地压下来。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塑料袋和尘土,在城市的高楼峡谷间横冲直撞,发出凄厉尖锐的哨音。粗大的雨点先是稀疏地砸落,在滚烫的地面上激起细小的白烟,很快就连成了线,变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手机在防水套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尖锐的提示音几乎要刺破鼓膜。“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配送费已加倍!”冰冷的电子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订单目的地是一个距离不算近的老旧小区。
陈默此刻正躲在一家银行窄小的自动柜员机隔间里避雨。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斜斜地扫进来,打湿了他马甲的下摆和裤腿。他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订单信息,配送费后面那个小小的“+”号,像黑暗中一点诱人的火星。加倍的配送费!这意味着他可能多赚几十块,也许够给母亲买一盒好点的止痛药,或者……凑上下个月房租的一个零头。
几乎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麻木,猛地冲进了狂暴的雨幕之中。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刺骨,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得像一层湿透的铠甲。狂风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几乎要将他从摇晃的电动车上掀翻。他只能死死压低身体,几乎伏在车把上,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风的阻力。雨水疯狂地砸在头盔面罩上,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内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湿滑路面。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越下越大,风像发狂的野兽在耳边咆哮。陈默艰难地在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水幕的世界里穿行,电动车的灯光在雨帘中显得微弱无力。老旧小区的路况本就复杂,坑洼不平,此刻积满了浑浊的雨水,根本看不清深浅。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导航提示音的艰难分辨,拐进一条狭窄的支路。就在他试图绕过路中间一个积水的深坑时,前轮猛地一沉!
“哐当——!”
一声闷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电动车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巨大的惯性让陈默整个人从车上向前飞扑出去。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脸,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泥泞的水洼里。浑浊的泥水瞬间灌进了他的领口、袖口,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哆嗦。头盔撞击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