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一滑,又重重地跌回泥水里,溅起更大的水花。这一次,疼痛似乎离他很远。他咧开嘴,想笑,雨水却呛进了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腰,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涌了出来。他胡乱地抹着脸,分不清是哭是笑,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像擂鼓一样疯狂地跳动着,撞得肋骨生疼。

他颤抖着手指,在湿漉漉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回复了那条短信:“接受!非常感谢!陈默。”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仿佛是一道赦令。巨大的兴奋感稍稍退潮,现实的冰冷和狼狈立刻重新将他包围。他看了一眼旁边报废的电动车,又看了看泡在泥水里的外卖,刚才那股狂喜顿时掺杂进浓重的苦涩和焦虑。赔偿!他需要钱赔偿!这份工作还没开始,麻烦就已经找上门。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在狂风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那辆前轮扭曲的破车,艰难地朝着城中村的方向挪去。雨水冲刷着他,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心底却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炭火,那点微弱却炽热的光,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前行。

一周后,陈默拖着唯一的行李箱——一个用了四年、边角磨损得厉害的帆布箱子,搬进了位于城市西北角的人才公寓。这是宏远科技为新入职的应届生提供的过渡性住所。公寓楼灰白色的外墙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调,楼道里弥漫着新装修材料特有的、略带刺鼻的气味。

房间很小,大约十来个平方。一张单人床,一张简易书桌,一个窄小的衣柜,几乎就是全部家具。墙壁雪白,地面是光洁的复合地板,头顶一盏简单的吸顶灯。一扇不大的窗户,外面是邻近小区整齐划一的楼房阳台,再远处,是城市边缘尚未开发完毕的荒地,裸露着黄土。

比起城中村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墙壁发霉、隔壁咳嗽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隔断房,这里简直称得上“天堂”。陈默把行李箱放在光洁的地板上,环顾着这个小小的、属于他自己的空间。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新家具和涂料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种久违的、带着尘埃落定感的疲惫涌了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父母去年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拍的合影。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笑得有些拘谨;母亲依偎在旁边,脸上是操劳的皱纹,眼神却温和。他把相框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一角。看着父母朴实的面容,一股复杂的暖流混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给家里寄钱了,可以带母亲去更好的医院看病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屏幕上跳动着“爹”的名字。

陈默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沉,接通了电话:“爸。”

“默娃!搬好家了?”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新地方咋样?大不大?贵不贵?”

“挺好的爸,公司给安排的公寓,条件不错,也不花钱。”陈默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妈的检查结果出来没?医生怎么说?”

“哦,结果……出来了。”父亲的声音顿了一下,有些含糊,“医生说……还行,就是老毛病,让多休息,按时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