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没再追问。她只是重新看向帐顶,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空茫的穿透感,仿佛刚才那一点疑惑只是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
安陵容屏着呼吸,手指僵硬地继续着涂抹的动作。指尖每一次靠近那温热的肌肤,都像是靠近一个无形的刑架。甄嬛的温热,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己从里到外、彻骨的寒冷。药膏的凉意渗入甄嬛的伤口,也如同毒蛇,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缠绕住她的心脏。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安陵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震耳欲聋。
日子在碎玉轩浓重的药味里缓慢流淌,黏稠得化不开。皇帝再未来过。偶尔遣苏培盛送来些珍稀药材和温补之物,东西放下,象征性地问几句“莞贵人今日如何”,便匆匆离去。那晚他眼中深潭般的漠然,像一道无形的旨意,隔绝了他与这处弥漫着悲伤与药气的角落。
甄嬛一日日地“好”起来。至少,在旁人看来是如此。
她不再终日躺在床榻上。能坐起来,由流朱扶着,在窗边的小榻上略坐一会儿。能喝下大半碗粥。脸上也渐渐有了点微弱的血色,不再是骇人的惨白。
只是,她的话变得更少。常常是流朱或浣碧絮絮叨叨地说着宫里新开的菊花,或是御膳房新制的点心,她只是听着,目光安静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偶尔极轻地“嗯”一声,算是回应。那眼神深处,依旧是一片沉寂的荒原。
安陵容去得勤。起初是带着沉重的枷锁,每一次踏入那扇门,都如同踏入刑场。渐渐地,这勤勉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出于愧疚、同情,还是那如芒在背的监视任务的惯性。
有时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陪着甄嬛看窗外那株日渐凋零的石榴树。有时也试着说些什么,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怕惊飞停在窗棂上的蝴蝶。
“姐姐,今日阳光好,要不要让流朱她们扶你到廊下略站站?”
“姐姐,这燕窝是皇后娘娘赏的,看着极好,我让她们给你炖上?”
甄嬛的反应总是很淡。一个眼神,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或摇头,便是全部。她的心,似乎随着那个失去的孩子,一起沉在了冰冷的水底。那潭水太深,太冷,安陵容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投入水中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偶尔,安陵容会撞见甄嬛独自一人的时刻。
一次是午后。安陵容挑帘进去,正看见甄嬛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尚未完工的婴儿肚兜。月白色的细棉布,上面用极细的丝线绣着半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手指和那半只老虎上。她低着头,长久地凝视着,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那细密的针脚。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单薄得如同一张纸。那一刻,她身上弥漫出的巨大悲恸,无声无息,却沉重得让安陵容几乎窒息,脚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另一次,是深夜。安陵容因白日里心神不宁,晚间难以安枕,鬼使神差地又踱到了碎玉轩附近。她看见寝殿的窗纸上,映着一个清瘦伶仃的剪影。是甄嬛。她并未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