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的指尖抠进掌心，细微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她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臣妾……遵旨。”
“她身子弱，心绪又大恸。”皇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若有任何异常，任何……不该有的言语、举动，即刻来报朕。”
“不该有”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安陵容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她懂了。她去看甄嬛，是带着任务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她要替皇帝看着那个刚刚失去骨肉、痛不欲生的女人。
“是。”喉咙里堵得厉害，这一个字答得艰涩无比，像从砂纸上磨出来。
皇帝似乎满意了，没再说话。寝殿里死寂一片，只有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敲打在安陵容紧绷的神经上。她伏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膝盖传来钻心的酸麻和冰冷，才敢确信皇帝已经离开。
她抬起头，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只剩下熏炉里飘出的龙涎香，冰冷而沉重地压下来。
安陵容再次踏入碎玉轩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圆盒。盒子触手生凉，细腻的瓷质贴着掌心，那股凉意却顽固地往她骨头缝里钻。
甄嬛靠在床头。几日不见，她瘦脱了形。两颊深深凹陷下去，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空洞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里面什么也没有。流朱和浣碧在一旁伺候汤药，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殿内只有匙子偶尔碰到碗壁的细微声响。
“姐姐。”安陵容的声音放得极轻，怕惊扰了什么。
甄嬛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是虚的，散的，像是隔着一层浓雾在看人。好一会儿，那雾气才似乎散开一点，露出一点微弱的、属于甄嬛的微光。
“陵容……”她的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安陵容走到床边，将白玉盒子轻轻放在床沿上。她打开盒盖，里面是半透明的、带着淡雅药香的浅碧色膏体。
“这是舒痕胶。”安陵容拿起盒子里搁着的一枚小巧玉挑子，挑了一点晶莹的膏体，“太医说，姐姐腹上……用了这个，疤痕能淡些，好得快些。”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关切，如同过去每一次送来小物件时一样。
甄嬛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挑子上。那眼神依旧有些空茫，过了片刻，才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应允。她慢慢地，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撩开一点衣襟。
安陵容忙道：“我来吧，姐姐。”
她倾身向前，用玉挑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凉凉的碧色膏体，点在甄嬛小腹那道狰狞伤口的边缘。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触到了甄嬛的手腕。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安陵容如同被滚烫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甄嬛的皮肤温热。是病人那种虚弱的、带着薄汗的温热。这温热，与她指尖透骨的冰凉形成了极其刺骨的对比。安陵容的手猛地一抖，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被那热度灼伤，狼狈地飞快缩回。玉挑子差点脱手掉在锦被上。
“怎么了？”甄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疑惑，视线落在安陵容骤然失态的手上。
安陵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自镇定，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没……没什么，姐姐。是这药膏……太凉了。”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