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雕花木窗,苏婉卿正临窗临摹《兰亭集序》,笔尖刚蘸饱浓墨,窗棂忽然被轻叩三下。她抬眼便望见沈砚清立在廊下,月白长衫被雨雾洇得微潮,手里提着只竹编小笼,笼中一对玉色信鸽正不安地扑腾翅膀。
“婉卿快看,” 他隔着雨帘扬声,眉眼弯成新月,“父亲从漠北带回的雪鸽,说能辨千里归途。”
苏婉卿搁下笔,素色裙裾扫过青石地面时带起细碎声响。她刚站定在廊下,沈砚清已将鸽笼递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银钏,两人同时缩回手,像被春日惊雷惊起的雀鸟。
“当心着凉。” 苏婉卿从廊柱上取下油纸伞,伞骨轻转时漏下的雨珠落在沈砚清手背,他却恍若未觉,只盯着她被砚台染黑的指尖。
“昨日教你的那招‘灵蛇出洞’,练得如何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伸手便要去握她手腕。苏婉卿轻巧避开,从袖中抽出支竹笛横在身前,笛身光洁映出她微红的脸颊:“沈小将军还是先管好自己的箭术吧,前日围猎连兔子都射偏了。”
沈砚清低笑出声,雨声里混进他胸腔震动的共鸣。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那是我故意让着你的白狐围脖。” 话音未落,已被苏婉卿用笛尾轻轻敲在额间。
正闹着,管家匆匆穿过回廊:“少爷,苏小姐,夫人请二位去前厅用茶。”
沈府前厅的紫檀木桌上,早已摆好了两盏雨前龙井。沈夫人正与苏夫人凑着看张描金帖子,见两个孩子进来,忙招手让他们近前。
“瞧瞧这对璧人,” 沈夫人拉过苏婉卿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缠枝纹银钏,“当年定亲时我就说,婉卿这孩子眉眼像极了江南水墨画,配我们家砚清正合适。”
苏夫人笑着嗔怪:“姐姐又取笑我了。前日钦天监来算过,说下个月初三是黄道吉日,不如就把纳征的日子定在那天?”
沈砚清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沫在青瓷杯沿漾开细小的涟漪。他偷眼去看苏婉卿,却见她正低头轻抚袖口的缠枝莲刺绣,耳尖泛起的红晕却像洇开的胭脂,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分明。
纳征那日果然晴空万里。沈府的聘礼从朱雀大街头排到街尾,八抬大轿抬着鎏金首饰盒,红木箱笼里装着云锦绸缎,最惹眼的是十二匹纯白的河西骏马拉着的紫檀木书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沈砚清亲手抄录的诗文集。每一册诗集的扉页,都有他亲手绘制的小画,有时是两只依偎的鸟儿,有时是并蒂而生的莲花,细腻的笔触间满是少年人的心事。
苏婉卿立在绣楼窗前,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丝帕。贴身丫鬟碧月笑着打趣:“小姐还害羞呢,方才沈少爷偷偷递信来说,晚上要在别院的梨树下等您。”
碧月是自小跟在苏婉卿身边的,两人情同姐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苏婉卿也只与她分享。她轻拍了一下碧月的手,脸上却难掩期待:“休要胡说,我只是…… 只是想去看看那里的梨花。”
暮色四合时,苏婉卿换上男装,借着探望表哥的由头溜出府去。她走在石板路上,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沿途的商贩已经收摊,只剩下几家酒楼还亮着灯火,隐约传来丝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