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军训时我晕倒在陆沉怀里,闻到迷彩服上汗与烟草的味道。

他大我15岁,是临时抽调来的教官。

分别那晚他送我诗集,扉页写着“致苏晚的永昼”。

短信持续了三个月,直到母亲砸碎我的手机:“你要毁了自己吗?”

七年后产科诊室重逢,他正温柔哄着哭闹的女儿。

护士喊他“陆念晞爸爸”时,我捏皱了产检单。

擦肩而过时他抬眼,像看陌生人:“借过。”

——他女儿名字里的“晞”,是我名字“晚”的反义词。

九月的太阳,悬在头顶,像个白热的、不肯罢休的仇敌。水泥操场被烤得滚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黏糊糊地缠在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空气厚重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从鼻腔一路烫到肺里。汗水争先恐后地从额角、鬓边、后背涌出来,沿着脊椎骨一路蜿蜒下滑,最终洇湿了粗糙的迷彩服布料,黏腻地贴在身上,又冷又热。

“站直!手臂贴紧裤缝线!膝盖绷直!没吃饭吗?第三排左数第四个!”

那个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穿透嗡嗡作响的耳鸣和令人窒息的闷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凿进我的意识。是陆沉。我们的教官。一个临时从驻地抽调来、负责我们这群大一新生军训的军官。

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自己绷成一根合格的标枪。可脚底板踩在滚烫的地面上,烫意穿透廉价的胶鞋底直往上钻,小腿肚子一阵阵地发酸、发胀,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不受控制地打着颤。眼前的光线开始诡异地旋转,周围同学笔挺的绿色背影晃动、扭曲、拉长,然后猛地向中间坍缩,视野边缘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报告教……” 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最后一个“官”字卡在火烧火燎的气管里。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骨头散架似的软了下去,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向上浮起。

没有预想中坚硬滚烫的地面撞击。身体落入一个意料之外的支撑点,坚硬、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粗粝烟草的气息,霸道地冲进我的鼻腔,瞬间盖过了操场尘土和青草被晒蔫的味道。

迷彩服的布料粗糙地摩擦着我的脸颊和手臂。透过薄薄的眼皮,能感觉到头顶上方刺目的阳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眩晕感依旧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大脑,可这陌生的、强烈的雄性气息,却像一剂强行注入的清醒剂,让我混乱的意识有了一瞬间奇异的锚定。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段紧绷的下颌线,线条冷硬,如同岩石雕刻。再往上,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透着一种近乎严厉的克制。阳光从他侧后方打过来,给他利落的短发边缘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无法软化那轮廓分明的冷峻。他微微低头,视线似乎落在我脸上,浓黑的眉毛习惯性地蹙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路。

“苏晚?”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比平时训话时低沉许多,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擦过耳膜,“能听见吗?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