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臂缠黑纱,站在灵堂最前方,接受着络绎不绝的吊唁。
他脸色苍白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瘦削了一大圈。
我就在灵堂上方,冷眼旁观着这出由他自导自演的悲情大戏。
每当有人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着「节哀」、「保重身体」,他都会微微垂下眼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汹涌而出的悲痛。
偶尔,他会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望向我的遗照,眼神空洞而破碎,那里面盛满了失去整个世界的绝望。
他不需要说话,仅仅是站在那里,那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哀伤,就无声地弥漫开来,让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唏嘘不已。
「真是……太惨了……」
「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怎么就……」
「陈先生太可怜了,你看他那样……打击太大了……」
「人有旦夕祸福,意外来得太突然了……」
「听说他当时根本不在现场,有铁证……」
……
就在一个月后,陈哲,这位骤然丧妻、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好丈夫」,以惊人的速度收拾起破碎的情绪,在律师团和几位林氏元老的「支持」下,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林氏科技集团的权柄。
陈哲终于坐进了那间位于顶层、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总裁办公室。
警察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现场除了我的血迹和凌乱的打斗痕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线索。
没有目击者,没有可疑的指纹,没有凶器,没有闯入痕迹。
再加上陈哲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案子渐渐被归档,蒙上了灰尘。
陈哲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财经版块。
他接手了林氏科技,动作雷厉风行。
先是宣布了几个颇有前瞻性的技术方向调整,接着大刀阔斧地清理了我父亲留下的部分「老臣」,提拔了一批他自己的心腹。
公司的股价在经历葬礼前后的短暂波动后,在他的操盘下,竟奇迹般地开始稳步回升,甚至比我在位时还要强劲。
媒体开始称他为「临危受命的商业奇才」,称赞他在遭遇人生剧变后展现出的惊人韧性和领导力。
在极少数不经意的瞬间,当记者问及他亡妻、问及那桩悬案时,他那精心构筑的坚强外壳才会短暂地裂开一道缝隙。
他会微微别过脸,沉默几秒,再转回来时,眼神里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湿润和痛楚,声音低沉沙哑:「薇薇…她是我生命里的光。案子…我相信警方,也…恳请公众给我们一点空间。」
点到即止,恰到好处地维持着深情丈夫的形象,又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实质性的追问。
这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同情分和商业信誉。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脚下铺展。
陈哲端着一杯刚醒好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昂贵的勃艮第杯里轻轻摇晃。
他脸上那在葬礼上被无数镜头捕捉到的、令人心碎的哀伤和憔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满足和冰冷嘲讽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