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刑警陈队蹲在敞开的机床口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戴着薄手套,谨慎地拿起一根掉落在距离尸骸半米开外的细小铁棍——那玩意儿沾满了油泥,跟车间地面上散落的任何一件维修工具都毫无区别。他目光沉重地扫过现场技术人员忙碌的身影:“死者身份?死亡时间?”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低沉得可怕。
一位年轻的法医摇了摇头,声音从厚厚的防护面罩下闷闷地传出:“陈队,这状况……太难了。血肉残余太少,周围环境又全是机油污渍,完全污染了现场。初步看,死亡时间可能超过一年了,但…没法很精确。”
车间入口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紧张急促的交谈声。车间主任老李、班长刘胖子,还有好几个车间的老师傅都挤在警戒线外伸着脖子往里看,脸上混杂着惊恐、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同一件事:这台“龙门三号”就是厂里的爷爷辈老机器,三天两头出故障。最后一次大修,就是大概一年半前!那时是坚哥,周坚,带着刘胖子和另外两个小工一起干的。按工序,他们肯定动过甚至清理过那个底座的!
坚哥被单独带到了一间腾空的办公室,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陈队亲自坐在他对面,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审视着周坚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窗外,警灯蓝红交替的光线不时在窗玻璃上流过。
周坚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下意识地搓着右手的手指,那指甲缝里顽固的黑色油污此刻像烙印一样刺眼。每一次重复讲述发现那团可怕物体的瞬间时,他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额角和鬓角不断地渗出汗水,眼神里充满了尚未退尽的惊骇。
“当时……我清理底座……手……手就……”他的声音又卡住了,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就摸到了……那东西……滑的……软的……”
“周坚,”陈队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带着力量,“这台‘龙门三号’,一年半前的大修,是你负责的?”他紧紧盯着周坚的眼睛。
周坚用力地点点头,额头上的汗珠滑落:“是,是我带队干的。那天我们四个人,干了整整一天半才弄好。清……清理底壳垃圾是必须的工序,我记得很清楚,老刘——刘胖子,他和我一块儿清的里面,还有底座外面的油泥……还有小张用高压风枪吹了所有的犄角旮旯……”他急切地解释着,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变调,眼神惶恐地扫过陈队和他身后的年轻记录员,“那地方……当时……当时里面除了老机油、铁屑……什么都没有!真的!” 他的情绪突然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了八度:“警察同志!你们要信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坐下!冷静!”陈队低吼一声,目光严厉。旁边的警员立刻伸手将情绪激动的周坚重新按回椅子。周坚身体依旧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椅子冰冷的边缘,骨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那阵突发的激动才稍稍平复下去,但他眼中已布满了濒临崩溃的红色血丝,眼神涣散地垂在肮脏的地面上。
问询艰难地进行着。周坚回答每一次排班、每一个工友的证词、厂里大大小小的监控点(主要集中在财务室和大门口,车间内部几乎是盲区),似乎都挑不出毛病。然而在陈队的注视下,周坚下意识搓弄手指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几乎带上了神经质般的激烈,汗湿的后背将灰旧的工服布料紧紧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