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我竟然昏迷了三天?
家人…这两个字再次像烙铁一样烫了我一下。脑子里依旧空空荡荡。我费力地搜索着记忆的角落,试图抓住点什么。家人…应该有的。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画面碎片猛地闪过脑海——一张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女人脸,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刻薄的话。那眼神带来的厌恶感是如此真实,瞬间让我胃里一阵翻搅。是谁?
紧接着,另一个画面碎片撞了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窈窕背影,长发及腰,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那背影很美,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像隔着博物馆的玻璃欣赏一件易碎的瓷器。她微微侧过脸,似乎想回头,但最终没有。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失落感压了下来。
这些碎片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只留下心悸和茫然。
“我…我叫周屿。”我艰难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干涩,“家人…我…不太记得了。”
大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同情更浓了:“哎哟,这可真是…造孽哦。别急别急,慢慢想,兴许过两天就想起来了。警察那边也在查呢。”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气味的病房里。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偶尔闪过几个刺眼的碎片,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那张刻薄的女人脸,那个疏离的白色背影,反复出现,带来一阵阵烦躁和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更深的角落里,似乎还埋藏着什么冰冷的、束缚的东西,一触碰就让人本能地想要逃离。
第三天下午,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进来,表情轻松了些:“周先生,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没什么大碍。脑震荡的症状也基本缓解了。再观察一天,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去哪?这两个字像巨石压下来。记忆的缺失带来的不仅是迷茫,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我像一个被抛到陌生星球的人,语言不通,方向不明。
傍晚,护工大姐帮我打水回来,随口念叨:“隔壁病房那老太太的儿子可真孝顺,一天跑八趟。哎,这人啊,没了家,躺在医院里,心都是飘的…”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
飘的。对,就是这种感觉。悬在半空,无处着落。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我。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看看,那个被我遗忘的、外面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曾经看惯的风景,记忆就能像潮水一样涌回来?也许,能撞见认识我的人?哪怕只是被那个刻薄女人再骂一顿,或者被那个白色背影再无视一次,也好过在这片刺目的白色里,做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魂。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按捺不住。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隔壁床轻微的鼾声。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一条昏黄的光带。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偶尔在远处响起,又渐渐消失。
我坐起身,动作很慢,后脑勺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针眼处渗出一点殷红。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发软。身上只有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