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婚房
1949年深秋的冀中平原,北风卷着枯黄的野草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萧瑟的寒意。李铁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把最后一根木楔子狠狠砸进榫卯接口,新房的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喝彩。
他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目光落在西厢房的窗台上。那里晒着两双布鞋,一双是他的粗布鞋,另一双是春燕做的绣花鞋,鞋头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针脚细密得连挑剔的媒婆都赞不绝口。再过三天就是他们结婚半年的纪念日,他特意赶制了这套新房,想给妻子一个惊喜。
“铁牛哥,喝口水。”春燕端着粗瓷碗从厨房走出来,蓝布褂子的领口沾着点面粉,脸颊被灶火熏得红扑扑的。她把碗递过来时,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这对镯子是她的嫁妆,也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李铁牛接过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他握住春燕的手,她的指尖带着做针线活留下的薄茧,掌心却总是暖暖的。“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县城赶集,给你扯块红布做棉袄。”
春燕低下头,耳根泛起红晕:“不用破费,家里的旧布改改就行。”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衬衫,领口内侧绣着朵小小的桃花,“夜里做活冷,你穿上暖和。”
李铁牛把衬衫贴在脸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眼眶有些发热。他是个孤儿,靠着一手木匠活计长大,从没体会过这般贴心的温暖。春燕嫁过来后,把破败的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永远有新鲜的野花,灶台上总有热乎的饭菜,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家。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李铁牛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院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十几个穿着国民党军装的士兵正挥舞着枪托驱赶村民,领头的独眼龙歪戴着军帽,瞎掉的左眼里塞着块黑布,右眼里满是凶狠的戾气。
“都给老子滚开!搜!仔细搜!”独眼龙一脚踹翻路边的菜摊,白菜滚得满地都是,“共军探子肯定藏在村里,找不到人就烧房子!”
士兵们像饿狼闯进羊群,砸门的声响、瓷器破碎的脆响、女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把宁静的村庄搅得鸡犬不宁。李铁牛赶紧回身把春燕推进里屋:“快躲起来!不管听到啥都别出来!”
“那你咋办?”春燕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眼里满是恐惧。
“我没事,他们不敢乱杀人。”李铁牛掰开她的手,把她推进炕洞,又用柴火垛挡住入口,“听话,等他们走了我就叫你。”
他刚转身,院门板就被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中,两个士兵端着枪闯了进来。瘦脸士兵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铁牛身上:“你是啥人?看见共军探子没?”
“老总,俺就是个木匠,没见过啥探子。”李铁牛挡在里屋门口,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矮胖士兵突然嗅了嗅鼻子,贼眉鼠眼地往炕洞方向瞟:“屋里藏啥了?是不是有娘们?”他说着就往炕洞走,手在裤腰带上搓来搓去。
“别碰!”李铁牛猛地推开他,“那是柴火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