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被抛弃。像城市角落里人人可踩一脚的垃圾。那张年轻情人口型里的“废物”,此刻无比具象地砸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猛地拧开水龙头,冰得刺骨的自来水哗地冲出来。不顾一切地把头埋下去,让冰冷的水肆意冲洗着头发,胡乱地抹着脸。冻得牙关直打颤,冰冷的液体钻进领口,激得浑身一哆嗦。水花溅在衣服上和斑驳的水池壁上,留下新的湿痕。
拿起旁边搁在污浊窗台上的旅馆一次性塑料牙杯和牙刷。牙刷是那种劣质的硬毛刷头。倒上一点带着浓烈化工香精气味的劣质牙膏,粗暴地塞进嘴里刷。刷头很硬,每一下都像粗粝的砂纸刮过牙龈。很快,嘴里就尝到了清晰的血腥味。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劣质香精的刺激感,呛得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上来。
那血腥味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脑子里最后一点残余的理智和近乎毁灭的怒火。
林海。婆婆。还有那个……那个女人。
他们以为把我像倒垃圾一样倒进这座廉价旅馆,夺走我辛苦经营了七年的家,折断翅膀,碾碎骨头,我就会乖乖认命,烂死在这里?成为他们幸福生活里一个带着霉味的、活该被遗忘的脚注?
不。
不行。
那本被随手丢弃在布包最上面、刺目的深红色房产证,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房产证!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劈开了麻木与绝望的重重迷雾!
婆婆那张刻薄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回避?当时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带着点仓促的狠厉?不!她根本不是仓促!她是在急不可耐地切割!那本硬邦邦的证不是补偿,更像是打发乞丐扔出的一块带毒的骨头,用来掩盖什么?用来堵住什么?那种近乎粗暴的切割感,不是为了切割我,而是为了更彻底的占有和掩盖别的!
一个冰冷尖锐的念头,像从冻土中钻出的冰棱,狠狠刺穿了被愤怒与悲伤搅得浑噩的大脑。
房子。
那套房子。
我和林海结婚时住的城东那套老破小三居室,是我们两个刚毕业的穷学生,掏空了全部积蓄,加上我母亲偷偷塞给我的压箱底钱,才勉强凑齐首付买下来的。七年!从最初的毛坯房到现在温馨的小家,每一块瓷砖、每一个钉子,都是我一点一滴盯着装上的!每个月的贷款……几乎全部是我在设计院拼命加班熬夜换来的!林海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呵!只够他自己喝点酒充充阔绰!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鸠占鹊巢,逼我净身出户?婆婆那个刻薄的老太婆,塞房产证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到底是什么?是焦躁的威胁?还是一种急于掩盖什么的惊惶?那本硬邦邦、沉甸甸的小红本子,难道是……用来彻底封口的工具?
“想得美……”
三个字从我满是血腥味的齿缝里挤出来,嘶哑破碎,却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身体里像有某种东西被这冰冷的算计点燃了,烧得骨头都在噼啪作响,烧干了喉咙里的血。
我猛地抬起头,盯着镜子里那个眼睛赤红、状若疯癫的女人。冰冷的怒意盖过了饥饿感,盖过了身体的虚弱,盖过了无边的屈辱,像一场狂暴的野火席卷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