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挤了泵头三次,淡蓝色液体才慢悠悠钻出来。

浴室的白雾漫过镜面时,我盯着掌心里的泡沫发怔——它们不像普通洗发水的绵密,反而像被揉碎的星子,每一颗都裹着细不可察的银芒,在指缝间流转时,竟泛起若有若无的蓝光。

"第37次了。"我对着镜子嘀咕,喉结动了动。

浴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小满端着热可可站在门口,毛茸茸的拖鞋踩得地板咚咚响:"哥,你又在研究那瓶破洗发水?昨天王姐说她用了之后掉头发,今天张叔说——"

"小满。"我打断她,把泡沫抹上发梢。熟悉的雪松香裹着冷冽的金属味涌进鼻腔,像极了那年冬天,苏晚蹲在实验室门口等我时,围巾上沾着的雪粒子混着咖啡香。

林小满的声音突然顿住。她盯着我发尾滴落的水珠,瞳孔慢慢放大:"哥,你头发...在发光?"

我抬头看向镜子。雾气里的倒影不是我。发梢浮着细碎的蓝光,像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撒在上面,随着我甩头的动作,那些光粒簌簌落在瓷砖上,竟发出类似星子湮灭的轻响。

浴室的暖风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我手一抖,泵头"当啷"掉在地上。等再捡起来时,泵口沾着半片透明的薄膜,上面用极小的字印着一行编码:XW-0729-SY。

SY是苏晚的缩写。

三年前的暴雨夜突然涌进脑海。那天我抱着发烧的小满在医院排队,手机在裤袋里震个不停。最后一条消息是苏晚发的,照片里是她实验室的全景——穹顶下悬浮着无数淡蓝色的光团,每个光团里都裹着模糊的人形轮廓,像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

"热寂倒计时还剩365天。"她在语音里说,背景音是仪器规律的嗡鸣,"我在尝试把人类意识锚定在宏观物体里。如果成功,即使宇宙熵增到最大值,意识也能依托载体存续。"

"载体选什么?"我问。

"什么都行。"她的笑声像碎冰撞在玻璃上,"可能是一片树叶,一只杯子,或者..."停顿两秒,"一瓶洗发水。"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

三天后新闻说,星垣实验室发生量子坍缩事故,首席科学家苏晚为抢救核心数据,被卷入反物质屏障。现场只找到半块烧焦的工牌,和一管打翻的淡蓝色液体。

"哥?"林小满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她举着我的手机,屏幕上是新闻推送:《星垣实验室旧址发现异常能量波动,专家称可能与热寂理论相关》。

照片里,废弃实验室的玻璃幕墙蒙着灰,隐约能看见内部悬浮的光团——和我记忆里的苏晚发来的那张,分毫不差。

我捏着洗发水冲出门时,雨正下得大。林小满举着伞在后面追,喊我"别去危险的地方",但我充耳不闻。星垣实验室的旧址已经被封锁,但总有些缝隙——比如围墙根下被腐蚀出的豁口,比如保安亭里打盹的大爷。

我猫着腰钻进废墟时,雨丝顺着领口往里钻。实验室内部的景象比新闻照片更震撼:原本用来做量子对撞的环形轨道上,悬浮着上百个淡蓝色的光茧,每个光茧都在轻轻脉动,像熟睡的婴儿。

最中央的那个光茧最大,表面的涟漪里隐约能看见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