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顾城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传来:“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与婉儿有婚约,满城皆知,我怎能说毁约就毁约?”
日头渐渐西斜,廊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我站在那里,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温世子猛地放下茶杯,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几分不忿说道:“难道你要学我,娶个没用东西拖累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城,你我兄弟一场,我的处境你还看不明白吗?
咱们俩如今真是难兄难弟——你被那没家世的孤女绊着,我被这傻子拖累着,全是被她们耽误了前程!”
他的话像淬了冰的石子,一句句砸过来,撞得廊下的我指尖发冷。我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我转身对身后跟着的家丁低声吩咐:“不必进去通报,就当……我们从未来过这里。”
说罢,我提着来时的食盒,快步走出了温世子府。那食盒里的点心还是温热的,可我的手却凉得像浸在冰水里,连带着那颗曾满怀期待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一夜,顾城终究没有回府。
直到第二日晌午,我才见他姗姗归来。一身簇新的骑装,眉宇间带着几分刻意整理过的从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问起时,他只淡淡说了句,是为了赴京中那场马会。
他匆匆换了衣衫便要再出门,仿佛这顾府于他,不过是个短暂歇脚的驿站。
就这样,我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得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偶尔碰面也只剩寥寥数语的客套。他总是行色匆匆地回来,又马不停蹄地离去,府里的一切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像个尽职尽责的管家,替他打理着府中大小事务,计算着田庄的收成,过问着下人的用度,将偌大的顾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这一切,换不来他半分的关心,甚至连一个温和的眼神都成了奢望。
回想几年前,他待我何等上心——会记得我爱吃的点心,会在我蹙眉时轻声询问,会在寒夜里为我披上暖裘。如今这般冷淡疏离,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心口那道名为“期待”的堤坝,在日复一日的沉默里,渐渐裂了缝。
一日,我终于鼓起勇气拦住顾城,问他上元灯会可否陪我同去。他沉吟片刻,应了声“好”,还特意叮嘱我那日好生打扮,他会带我去灯会逛逛。
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想着或许该再给他,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上元佳节,满城灯火璀璨,处处透着喜庆。我翻出了压在箱底的蝴蝶纱裙——那是当年他从京城带回来的布料,我一直没舍得做,后来亲手裁了这裙子,更是宝贝似的收着。今日穿上身,裙摆随着步子轻轻晃动,像有蝴蝶要振翅飞出来。
出门时,顾城看了我一眼,眼底分明掠过一丝惊艳。那瞬间的失神,让我心底的欢喜悄悄漾开。
我们并肩走在喧闹的街上,看花灯、猜灯谜,周围的男女皆是成双成对,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那般相扶相依的日子。他给我买了捏得活灵活现的糖人,又在首饰摊前挑了支素净的梅花簪,亲自插在我发间。